世人都覺得這是天子在彰顯對明珠公主的寵愛，也安撫江陰小侯爺?shù)男摹?/br>
    門房套了大車，江楚煙在侍女隨從的擁簇下出了門，卻在儀門底下迎面碰上了江汜。

    江楚煙不由得微微怔了怔，屈下膝來叫了聲“大哥”。

    江汜似乎毫不意外，甚至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向等在一旁的車輿上看了一眼，明知故問地道：“準(zhǔn)備進(jìn)宮？”

    江楚煙不知所以，就溫聲應(yīng)“是”。

    江汜卻點了點頭，道：“恰好，我同你一道?！?/br>
    他比上次見面的時候似乎更消瘦了些，但精神卻很好，分明是入宮赴宴，烏黑的發(fā)卻沒有全束進(jìn)冠里，從肩頭披落下去像一片柔/滑的錦緞，襯得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膚甚至有幾分蒼白。

    湛黑的眼也更顯出幾分深邃冷厲的意味。

    但江楚煙看過來的時候，他眼中卻似乎帶上了些許真實的笑意。

    “怎么，不方便？”

    江楚煙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

    紺香原本在看見他的時候就繃緊了精神，唯恐他暴起傷人，或者做出些別的什么——但江汜上了車，卻反而沉默下來，坐在江楚煙對面的位置，一雙眼微微地合上了。

    馬車轔轔地行駛在帝都西城寬闊平坦的街道上。

    江楚煙輕挑了一角窗簾，向外看去。

    西城權(quán)貴云集，這時分許多人家都要入宮赴宴，沿街的門戶幾乎都停了車馬，大街上熙熙攘攘。

    金吾衛(wèi)也知道今天人多眼雜，一改平日里的懶散，在上峰的指使下來回巡邏起來。

    江楚煙看清了金吾衛(wèi)的巡邏路線，眉梢微微蹙起，就將簾子放下了。

    對面的江汜似乎對她的舉動了如指掌，忽然靜靜地問道：“怎么不看了？”

    江楚煙輕輕搖頭，止住了立刻打道回府的念頭。

    覆巢之下無完卵，惠安長公主府瀕近宮城，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長公主府未必會比宮中更安全。

    她遲疑了片刻，輕聲道：“大哥今日在宮中，務(wù)必……小心?！?/br>
    江汜終于睜開眼，面上仿佛有一瞬意外的情緒。

    但他只是看著江楚煙，少女卻已經(jīng)重新側(cè)過了頭。

    江汜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目光一轉(zhuǎn)，掠過車廂角落里。

    那里倚著一柄收攏起的油紙傘。

    他注視太久，以至于江楚煙也不得不看了一眼——那傘還是那日/她借給江汜的那一柄，后來江汜說要親自送還給她，最后卻還是使了個人送回知心院里。

    或許是紺香擔(dān)心下雪，就隨手把它放在了車廂里。

    江汜目光落了片刻，江楚煙本以為他要說些什么，但他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就重新閉上了眼。

    江楚煙終于想明白為什么覺得他今日精神很好——他今天眼中有種別樣的銳光，而當(dāng)眼瞼遮蔽了那光華，他蒼白的膚色和淡色的薄唇，就顯出一股說不出的倦色。

    她有心想關(guān)切幾句，但他們兄妹的情分實在太過淡薄，又讓她覺得唐突而說不出口了。

    或許是因為值門衛(wèi)識得長公主府的車駕，江楚煙這一乘車并沒有受到太嚴(yán)苛的檢查，就被放進(jìn)了宮。

    江汜在云英殿前同江楚煙分開，她繼續(xù)向后去，到了云華殿里。

    云華殿和左、右兩偏殿中坐的都是女客，這時候?qū)m宴未開，人卻已經(jīng)到了大半，宮人在門口將名號唱出來，江楚煙進(jìn)了門，就有身份高些、能在殿中走動的女眷來同她說話。

    這些人不敢小覷惠安長公主府的聲勢，對著她這樣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也是一味地逢迎贊揚，聽得江楚煙微微生起膩來。

    她應(yīng)付得厭倦，就聽見三聲靜鞭響。

    眾人都凜然入席，惠安長公主和惠妃肩并著肩，后頭跟著李婕妤和鄭容華，從殿后徐徐步出。

    這個組合其實怎么看都頗有幾分怪異，但滿座的人就好像全然沒有發(fā)覺似的，恭恭敬敬地行禮，依著長公主的口風(fēng)歡喜地說著話。

    江楚煙心中不覺有些荒謬。

    她隨著大流舉杯、敬賀，服侍她這一桌的宮人仿佛提前得過吩咐，態(tài)度十二分的恭敬，即使她不飲不食也不妄自多言。

    大殿中歌舞翩翩，宛然真是一場人間富貴極處的盛會，甚至原本應(yīng)該是宴會主角的一雙新人卻也不曾見過蹤影。

    勛貴、百官列席的云英殿里，天子仿佛不勝酒力地閉了閉眼。

    梁首輔正在天子席前君臣談笑，見狀就跪直了身子，向一旁的內(nèi)相褚茗道：“陛下想必是龍體微倦，可要退席休息一時？”

    褚茗神色平靜，微微地頷首，就帶著兩、三個內(nèi)監(jiān)一處，扶著皇帝往離席后殿去了。

    大殿上云蒸霞蔚，沒有幾人敢于直視丹墀左右，少了幾道身影似乎也沒有被誰留意到。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飄飄下起雪來。

    飛檐底下掛著朱紅色的燈籠，泛紅的光線照在雪片上，白雪也顯出些淡淡的緋色。雪已經(jīng)下了一段時間，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穿著牛皮靴的腳踩上去，冷意就沒過了踝。

    雪片疊著雪片，前殿的絲竹管弦之聲漸漸遠(yuǎn)去，就能聽見飛雪簌簌的聲響。

    紺香從殿門口溜進(jìn)來，腳下還有些冰冷，怕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能輕輕地跺著腳，道：“下雪了?！?/br>
    江楚煙看著殿中飛旋的舞姬，似乎有些出神，聞言微微愣了片刻，才問道：“什么時候下的？”

    紺香搖頭，轉(zhuǎn)頭間向上看了一眼，忽然道：“殿下出去了嗎？”

    上首四張坐席，這個時候已經(jīng)空了大半，竟只有惠妃娘娘一個人坐在上頭了。

    江楚煙眼睫微垂，淡淡地道：“大約是覺得殿里悶吧?！?/br>
    她語氣有些輕，紺香不由得去看她的神色，只覺得她心中仿佛有什么事似的。

    身后那個一直恭順的宮人卻忽然道：“小姐也可以出去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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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正一刻，蒼山負(fù)雪，萬籟生寒。

    呼嘯的北風(fēng)裹挾著雪片，從山谷口蠻橫地吹進(jìn)來，仿佛要將一切阻攔的事物都席卷撕碎，卻吹不散山谷之中濃郁的血腥氣味。

    殘軀斷肢縱橫在這片戰(zhàn)場上，烏色輕甲的鐵衛(wèi)身上浸透了敵人的血，出鞘的長刀在雪地里反射/出一截冷光。

    高高的山石上，朔風(fēng)吹卷寬大的披風(fēng)，猩紅的里料獵獵作響。玄衣男子挽住掌中的硬弓，箭鋒遙遙地對準(zhǔn)了夜色中奔逃的深紫色身影。

    與尋常箭支迥異的鋒鏑激射而出，帶出一陣銳利的嘯聲。

    帝都八方的城門像兇獸的巨口，在風(fēng)雪夜里沉默地合攏著。

    而就在同一時刻，宮城原本已經(jīng)緊閉的西門忽然徐徐地打開了。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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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守西門的金吾衛(wèi)不曾提防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