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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門口的少年,微朧的月色照在他身上,她忍不住提起裙角跑回他面前,仰頭看著他。 “怎么了?” 寬而熱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楚煙抿唇無聲地笑了起來,忽然展開雙臂,在他腰間輕輕抱了抱,又在謝石有所反應(yīng)之前,飛快地退開了。 謝石微微瞇起了眼。 小姑娘像只天真而靈巧的小鹿,毫不自知地在危險(xiǎn)的猛獸面前跳舞。 喉結(jié)在微黯的夜色里輕輕滑動,向青年漸漸長成的少年卻抑制住了心頭的渴望,只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啞著嗓子沉聲道:“回去吧?!?/br> - 山下不比山上清凈軒敞,但卻比山上多了許多人間煙火的氣息,楚煙在別院住了些時(shí)日,在丫鬟和侍衛(wèi)的陪伴下逛了幾回坊市,走得遠(yuǎn)了,也淘到許多平日里不常見的新鮮玩意兒。 隔壁下榻了一位長公主,頭幾天頗有些車馬往來,后來大約是得了什么態(tài)度,來人也漸漸少了。 因?yàn)槟侨赵诨▓@中偶然聽到的廝吵,連帶著讓楚煙對長公主府也生出些微妙的情緒——那樣失態(tài)的叫喊和遷怒,實(shí)在讓她對“京城貴女”的姿儀產(chǎn)生了懷疑。 不過旁人家的事,總不與她相干。 永州知府孫光在到過長公主別院之后,有一天登門拜訪謝石。 楚煙原本不關(guān)心他的來意,卻在謝石的書房門口遇見了他,被他不陰不陽地道:“小姑娘修德如修容,何必一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讓別人看輕了貴莊的臉面?!?/br> 楚煙自己都還沒有來得及生怒,門內(nèi)已經(jīng)驀然甩出一方石硯來,呼嘯著從孫光頭頂掠過。 一片墨汁宛如早有計(jì)算般潑在了他的臉上。 黑衣少年如同一道影子,閃出房門,一腳鬼魅般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像一灘爛泥,“蹬蹬蹬”地連退了幾步,還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謝石卻已經(jīng)從容地?fù)踉诹顺煹纳砬埃涞刈⒁曋?/br> 跟著孫光前來的師爺在他開口時(shí)攔之不及,這時(shí)候腿都在打顫,埋著頭扶他站起了身,拿衣袖替他擦著臉上的墨汁,又撣他錦袍上的塵土。 誰也沒想到謝石說動手就動手,孫光仿佛已經(jīng)嚇傻了,抖著手指著他“你、你”了半晌。 謝石眼皮都懶得撩,冷冷地道:“滾?!?/br> “巫馬左使?!背焻s反而平復(fù)下來,她原本就沒來得及生起氣來,這時(shí)候謝石已經(jīng)替她利落地還了回去,她握著謝石的手腕輕輕撫了撫,轉(zhuǎn)頭柔聲道:“貴客如此不小心,我們卻不能失了禮數(shù),還不快替公子送了貴客出門?!?/br> 孫光被潑得烏黑的臉都扭曲了,苦澀的墨汁沒有被擦盡,滴滴答答地流進(jìn)他嘴里。 那模樣實(shí)在怪異可笑,連巫馬臣也要低一低頭才能忍下來,語氣中卻仍舊露出難以抑制的一點(diǎn):“屬下遵命。” 楚煙正眼也沒有給孫光一個,就挽了謝石的衣袖,拉著他回屋去了:“我今天在街上碰見一個泥人兒捏的惟妙惟肖的老大/爺……” 除了奉命送客的巫馬臣,滿庭的丫鬟侍衛(wèi)們只當(dāng)做沒有看見人似的,悄無聲息地散開了。 孫光上了府衙的馬車,臉上才露出猙獰的神色,道:“謝石,天一莊,竟然囂張至此!” 師爺在旁邊一聲也不吭。 他是本地的老人,祖祖輩輩在永州盤桓,對州府這些水面底下的彎彎繞繞,比來任的父母官都清楚得多。 從前溫知府在的時(shí)候,雖然也并不把他多么親近,但也還算尊重。 到這位孫知府來,因?yàn)槿眰€通曉本地的老油子才招募了他,可他從最開始就幾次提醒孫光,應(yīng)該早些上雁棲山打個照面,有這些地頭蛇的支持,往后行/事也少多少麻煩。 孫光卻我行我素的,自覺在京中有大依仗,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現(xiàn)在叫人當(dāng)面下了臉,還不是自取其辱! 誰愛伺候誰伺候去。 孫光還在低聲咒罵著,忽然發(fā)起了狠,師爺“哼哼哈哈”地應(yīng)和,一面豎起耳朵聽著,盤算起辭官的事來。 - 月亮一晚晚地圓了起來,沒過幾日,楚煙忽然聽侍女提起來:“馬上就要下元節(jié)了。” 永州有下元齋天的習(xí)俗,府城內(nèi)外的各大寺廟、道觀都準(zhǔn)備了盛大的法事,有消息靈通的大寺觀知道謝石和楚煙住在府城別院的消息,悄悄地遞了請?zhí)M(jìn)來,邀請眾人前去法會觀禮。 謝石問楚煙的意思。 楚煙卻興致缺缺:“推了誰家去了誰家,又要被來回地說,去了還要同那些太太、小姐們說閑話,選不好還要遇見隔壁的長公主一家,還不如我們自己頑自己的?!?/br> 謝石嘴角忍不住翹/起來,捏了捏燈火底下小姑娘柔暈濛濛的耳廓。 他最近越來越按不住這些小動作,仿佛只要小姑娘靠在他身邊,他就想要動一動、碰一碰她。 楚煙被他輕柔的一觸碰得發(fā)/癢,不由得笑著縮了縮脖子。 雖然哪一家的邀請都沒有接受,她還是列了單子,每家都添了豐厚的香火銀。 靜慈庵的比丘尼親自來給她見禮,許諾單獨(dú)替她和謝石、宋譽(yù)點(diǎn)長明燈……各種各樣的平安符、桃木牌堆了滿滿的一匣子,被楚煙拿給槐序:“給你們分一分,不拘哪一位神仙,能護(hù)得平安就是好的。” 槐序忍不住地笑。 到下元節(jié)的當(dāng)晚,楚煙被侍女裹上了厚厚的秋裝,才被謝石帶著出了門。 府城外的凈水河與雁棲山一線峽下的江水同出一源,河水從雁棲山深處奔涌而出,越過山中的激流險(xiǎn)灘,流在山外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一條寬廣而寧靜的河流了。 平日里就有許多百姓喜歡到河邊來踏青、玩樂,因?yàn)楣?jié)日的緣故,此刻的河邊人流如織,寬闊的水面上到處都是漂流的河燈。 楚煙被謝石護(hù)在懷里,周遭的摩肩接踵都與她無關(guān),只有少年身上凌冽如長刀初雪的氣息牢牢地籠罩著她。 隱藏在人群中神出鬼沒的侍衛(wèi)忽然出現(xiàn)在兩人身邊,謝石接過了他手中的河燈,那侍衛(wèi)就身形微晃,重新隱了下去。 燈是槐序帶著院子里的丫鬟們親手扎的,盈盈盛綻的九地蓮,拱著當(dāng)中橙黃色的燈燭,落在水面上,很快就順著河水悠悠地行遠(yuǎn)了。 楚煙攏著手,靜靜地垂首合眸,睜開眼的時(shí)候,卻看到身邊的少年專注地望著她。 “哥哥不許愿嗎?” 謝石沒有回答,反問道:“阿楚許了什么愿?” 楚煙鼓了鼓腮,道:“說出來就不靈啦?!?/br> 謝石卻笑了笑。 他鮮少動容,平日里偶然露出一星半點(diǎn),都讓楚煙忍不住歡喜矚目,此刻唇角微彎,眼角舒綻,一張俊美凌厲的面龐仿佛剎那間被諸天星辰點(diǎn)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