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的路程，他沒有再解釋過一句，似乎那次在酒吧就已經(jīng)把我們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我以為是我自己要堅定，不要被騙，原來他壓根不想騙我。

他不需要我。

我有點覺得冷，又有點想笑。

看見李家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我不進(jìn)去了，你回去吧?！?/br>
“好。”

我準(zhǔn)備下車，車門卻沒開。

他坐在那里，背靠著椅背，他轉(zhuǎn)過臉在看窗外的雪，我只能看見他的后腦勺。

“我爸的飛機找到了。”他說：“整個機尾都不見了，找到了駕駛員和副駕駛的尸體，還有幾具正在辨認(rèn)?！?/br>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也沒給我說話的時間。

“開門，他要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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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很早，我爸披著衣服在餐桌旁吃早餐看書，看見我回來了，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么事。

我跟他解釋清楚，他也沒說我什么。

我爸的性格就是這樣，他總會忘記這個世界并不是他想的那樣，然后提出一些讓人很難做到的要求。但要是別人做不到，他也不會去很嚴(yán)厲地苛責(zé)別人。他這樣的人，是做不出傷害很大的事來的。

只是我一直不想讓他失望。

“回來也好?！彼蟾旁谧晕野参浚骸俺粤嗽绮蜎]有，今天的粥很好喝?！?/br>
我盛了一碗粥，坐在桌邊喝，一邊聽我爸陸陸續(xù)續(xù)地問起鄭家的事，慢慢回答他。管家拿了新剪的玫瑰來插，整個餐廳里都是香味。我臉上本來是冰冷的，漸漸也暖和起來。

口袋里的手機一抖，我拿出來，是一條短信，發(fā)件人是鄭敖。

我勺子一抖，灑了一點粥出來，我爸覺察到了，抬起眼睛看我。

我拿著手機，走到一邊去打開。

他說：“小朗，我心里很空。”

我打了一串字，又慢慢刪掉了。我本能地想安慰他，想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事情并沒那么糟糕，吉人自有天相，再難的日子，只要過去了，回頭看，都是一地燦爛陽光。

但我仍然記得他的高傲，他的沉默，他的一言不發(fā)，沒有解釋，沒有道歉，沒有一點示弱，仿佛整件事里他沒有一點錯處，仿佛我就應(yīng)該這樣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不用一點歉意，不用一點安撫，還會死心塌地的對他，還會為了那一點愛情賤到骨子里。

我站的地方，擺著新插的玫瑰，花苞上仍然帶著露水。我仍然記得他在花房里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拿起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給他回短信。

我說：“去找寧越吧，這世界這么大，總有你沒玩過的，爽過了就不會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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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完短信，我坐回餐桌旁，繼續(xù)喝粥。大概我態(tài)度很平靜，我爸沒再問我什么。

有點諷刺的是，說完這些話，我的心里并無多少報復(fù)的快意，鄭敖說他心里很空，但我現(xiàn)在心里才是真的空，像被腐蝕出一個洞，空無一物，颶風(fēng)從心里吹過去，什么都抓不住。

大概注定我這碗粥是喝不完的。

喝了兩口，管家拿過電話來給我爸接。

我爸“嗯”了兩聲，電話很短，他掛斷電話，抬起頭來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復(fù)雜，有點小心，又在觀察我的神色，大概還有點責(zé)備。

他說：“小安打電話來說，鄭敖的車在路上被人撞了，現(xiàn)在情況還不清楚，讓我們不要擔(dān)心。”

我手上的勺子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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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我確實是一個很蠢的人。

沒有剖析一切的智慧，卻又一意孤行地讓自己變得這么鋒利，所以怎么做都是錯。

37中計

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李貅站在病房外面。旁邊還有幾個人,這整層住的應(yīng)該都是大人物,上來還要審查。

李貅沒有吸煙，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走廊里踱來踱去,他其實是脾氣很爆的人，也很有義氣。他現(xiàn)在大概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撞了鄭敖的人抓起來打上一頓，但又不得不留在這里等李祝融定奪,所以滿身戾氣，對我也是兇巴巴的：“你來了！”

“爸讓我過來看看?！蔽铱聪蛩砗蟮牟》浚骸班嵃浆F(xiàn)在怎么樣了？”

“還睡著呢！”李貅表情十分不爽：“手?jǐn)嗔?，大概有點腦震蕩，不過沒什么大事。”

“知道是誰嗎？”

“還不就是那幾個人?！崩铛髂樕蠋蠚猓骸按蟾攀琴R家，說不定關(guān)家也有份?？礃幼泳椭啦皇窍肱浪?只是想來個下馬威?！?/br>
“里面還有人嗎？”我想進(jìn)去看看鄭敖。

李貅看著我，大概是在猶豫什么，兇巴巴的。

“鄭敖為什么會跑到我家附近？”他問我：“等會我爸過來還要問我，你最好跟我說實話。”

一想到這種事會鬧到李祝融那里，我就覺得十分煩躁。

“他送我回家?！?/br>
李貅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可以進(jìn)去了嗎？”我準(zhǔn)備推病房的門。

“那司機說他昏迷前還發(fā)了個短信，”李貅在我身后問：“也是發(fā)給你的？”

我握緊拳頭，在我反應(yīng)過來之前，拳頭已經(jīng)重重地砸到了門上。不覺得痛，反而心里那種煩躁的情緒好了很多。

李貅被我嚇到了。

“不用這樣吧，撞一下而已，”他還小聲抱怨：“我小時候還被綁架過呢……”

我已經(jīng)推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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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布置得很像個家，窗口掛著很精致的窗簾，我把窗簾拉開，讓陽光照進(jìn)來一點，拖來一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來。

他靜靜躺在床上，大概是睡著了。這樣近距離地看，才發(fā)現(xiàn)他眼睛下有兩抹青色，大概幾天沒睡好了。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襯衫，打了石膏的手放在被子外面，我給他掖了掖被子，蓋住肩膀。我試了試他額頭，還好沒有發(fā)燒。

他睡得很安靜，他睡著的時候總讓人忘了他性格有多惡劣，因為五官秀氣，睫毛長，看起來非常無辜。

但是當(dāng)他醒了，又會變成那個我不太認(rèn)識的鄭敖，高傲的，浪蕩的，他喜歡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