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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溪的奶奶嗎?”那老人抬起滿是皺紋的臉,打量了一眼文斕,警惕道:“你是誰???”小周忙從后面跟過來,把手上的補(bǔ)品和水果一并給了老人:“奶奶,我是許瑞溪的同事,我們路過……順便來看看您。”老人家疑心重:“我怎么沒聽他說過,他工作了?”“是真的,我們在文耀集團(tuán),不信您看,”小周拿出手機(jī),把許瑞溪入職試裝時拍的照片遞給她看,“您看,和我的衣服一樣,這是我們單位的工作服?!?/br>看到照片,老人這才信了七八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哎,我就知道這孩子出息!”“來坐坐,我給你們倒茶啊?!崩先诵呛堑剡M(jìn)屋去了。“不用麻煩了奶奶,我們跟您說說話就走?!毙≈苊φf。“不打緊吶……”屋子里連燈都沒開,文斕想了想,跟了進(jìn)去。從外面看,屋子里是一片漆黑,但走進(jìn)來,里面的光線也并沒有那么差。屋子里很破舊,像樣的家具都沒幾件,唯一能與現(xiàn)代社會接軌的東西,大約就是桌上一個電子血壓儀,看樣子也是許瑞溪不久前買回去的。看到這些,文斕總算明白,許瑞溪身上那股沒有緣由的自卑和怯懦是怎么來的了。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成長起來,與大城市那些香茶水果里泡出來孩子朝夕相處,處處捉襟見肘,想要做到心境平和地泰然處之,在許瑞溪這個年紀(jì),確實很難做到。文斕心想,他缺失的也許不是膽量,而是底氣。屋子的家具雖然舊,但收拾得非常整齊,客廳里一個大簸箕里曬了不少干辣椒,墻上掛著一幅大毛主席像,下面貼著大大小小的獎狀,文斕看過去,清一色都是許瑞溪的,時間從小學(xué)延續(xù)到高中。“都是小溪的,這孩子可爭氣了……”老人家泡了一杯茶,遞給文斕。文斕謝過,端在手里:“他的確很優(yōu)秀?!?/br>“可惜我一個半身快入土的人了,看不見他成家立業(yè)那一天。”老人家直嘆氣。“他父母呢?”文斕發(fā)現(xiàn),這屋子里連一張父母的照片都沒有,不禁感到奇怪。老人家頓了一下,道:“小溪小的時候就都過世了。”文斕放下手上的杯子,決定單刀直入:“他身體有問題,您知道嗎?”老人家愣了一下,忽然發(fā)狠地站起來,激動道:“你胡說什么,你到底是不是小溪的同事啊,你怎么亂說話呢!”小周還在屋外觀望,聽見聲音,立馬跑進(jìn)來,將老人家勸住:“奶奶,別沖動,有話好好說?!?/br>老人家罵著罵著,一下子大哭起來:“我苦命的孩子啊……”文斕蹲下身,將老人家扶起來,低聲說:“他現(xiàn)在很好,我會照顧好他,但有件事,我希望您能如實地告訴我?!?/br>天快黑了,小周在外面把炭火燒好了端進(jìn)屋開始煮飯,文斕坐在凳子上,聽老人家一邊啜泣一邊說話。“他是我做工回來的路上,在溪邊撿來的,當(dāng)時他身上就裹了一塊布,邊上寫了個‘許’。大冬天的,那孩子都凍得不會哭了,我看他可憐,就抱了回來。本想著養(yǎng)幾天,救活了就送出去,可沒想到,這一養(yǎng),就養(yǎng)了二十多年。”文斕點頭,心中了然:“所以,他是棄嬰?!?/br>小周在角落用芭蕉扇煽著火,忍不住說:“也許就是因為他查出來體質(zhì)特殊,才被父母拋棄的吧,二十二年前,那時候還是很受歧視的?!?/br>看來找父母溝通是不行了,文斕想,奶奶年紀(jì)又這么大,還有高血壓,不方便再讓她遭受額外的打擊。“現(xiàn)在怎么辦?”小周趁老人去打水的時候問。文斕沒說話。他們在老人家里吃了頓便飯就離開了,走之前,文斕留了一筆錢給她。老人家一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嚇得不敢收,最后被小周半脅迫半勸慰地推了過去。“那……那你們把這個拿著。”老人從屋子里拿出三個罐頭瓶裝著的東西遞給他,“今年新曬的,我醬了幾天,味道正好,這都是我自己種的,城市里買不到。”小周還在猶豫,文斕直接收下了:“謝謝?!?/br>在鎮(zhèn)上的招待所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剛亮,兩個人便開車往回趕,路上有點堵車,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一進(jìn)門,文斕便看到許瑞溪正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睡覺,身上的毯子掉了一截在地上,肚皮都露在了外面。他走過去,把毯子撿起給他重新蓋上,目光落到小腹那塊白皙的皮膚,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許瑞溪身體一縮,一下子驚醒了。“文先生?!?/br>“睡你的?!蔽臄淌栈厥?。許瑞溪睡不著了:“您餓了嗎?我去給您弄點吃的?!?/br>文斕搖頭:“你好好躺著吧?!?/br>見許瑞溪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文斕覺得兩個人應(yīng)該多些交流,問:“今天做了些什么?”“嗯……給送來的花剪了枝,幫阿姨剝了一盆花生米,下午讀了一本書?!?/br>文斕點頭:“你不問問我?”許瑞溪早就想問了,迫不及待道:“您今天順利嗎,見著我奶奶了嗎,她好嗎?”“她很好?!蔽臄毯喡缘?。許瑞溪想聽他說更多,但文斕卻止住了話頭,只問:“你有什么想法嗎?關(guān)于這個孩子。”許瑞溪下意識蜷住身體,茫然而不安地看著他。關(guān)于這個孩子,許瑞溪想過很多,從一開始的震驚排斥到平靜接受,再到考慮它的去留,短短幾天,他的心境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當(dāng)他意識到逃避無用之后,他不得不收起那份多余的膽怯,去為自己、為孩子的將來作考慮。為人父母的第一步,大約便是拿出勇氣。從各方面綜合考慮,這個孩子的到來無疑是不合適宜的。他和文斕沒有感情基礎(chǔ),甚至根本不熟悉,巨大的家庭懸殊橫亙在他們之間,讓未來的一切都顯得如此飄渺不定;他才剛剛畢業(yè),自己一分錢不會賺,將來要怎么去面對養(yǎng)育子女這個嚴(yán)肅的社會課題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現(xiàn)實而嚴(yán)峻的問題,生這個孩子風(fēng)險太大了,弄不好便會一尸兩命,這根本就是一場賭博,他賭不起,文斕也一樣賭不起。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拿掉都是最好的決定,對所有人都最有利,但是……許瑞溪自己也明白,他沒有任何理由非要留下這個孩子,只是,每每想到這個決定,他都會從心底里感到愧疚和難受。許瑞溪低著頭,看不清眼神:“都聽您的?!?/br>文斕仿佛等的就是這句,點點頭,淡淡地說道:“那結(jié)婚吧?!?/br>許瑞溪怔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什么?”“我們結(jié)婚,把孩子生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