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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可司馬沖在這之后依舊恨著他。他想不明白。司馬沖這輩子殺過許多人,有的是當年得罪過他的,有的是他看不順眼的,前者的人頭算在賬上,他一個個慢慢算清楚。按計劃來說,王悅死后便輪著阮家那位小公子阮孚了,當年的人,誰都別想跑。可他在王悅這里收住了手,不是他不想繼續(xù),而是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他是真的恨王悅,當年那只留在他床頭的風箏早已經(jīng)化為了齏粉,他曾抱著那只風箏坐在建平宮門口滿懷憧憬地等王悅來,他想跟王悅還有大家一塊放風箏,可王悅再也沒有來,那條宮道上再也沒少年放風箏,每日噓寒問暖的宮女和太監(jiān)又漸漸地在日復一日中變回了刻薄的嘴臉,所有的一切又恢復了原樣,他此生怕極了孤獨,王悅曾給他一時的希冀,最終卻讓他在孤獨中萬劫不復。司馬沖若是能回到過去,他會在見著王悅的第一天起,殺了他,把那團火熄了。沈充。司馬沖想起了沈充,那是個和王悅很像的人,他在晉陵時,年輕的沈家公子為了彰顯自己沈家清端門風,當眾喝退了那些欺侮他的人,又給他換了新衣裳領(lǐng)到堂前,裝模作樣地請他吃了頓飯,還親自給他敬酒。司馬沖知道沈充不是心腸多惡的人,沈充并沒有什么心計,也談不上虛偽,他只是單純地愛裝,裝豪勇,裝大方。正如他如今似的,結(jié)交錢鳳,結(jié)交王敦,說白了就是愛裝,從前是愛裝好人,如今是愛裝英雄。他幫了沈充,沈充是個什么樣的人無所謂,狼心狗肺他也樂得養(yǎng)著,想殺自己那也憑他本事,可唯有一點,沈充不能離開他。他懶得找下一條狗。何況找個對他好的人并不容易,這么些年,也就一個王悅一個沈充,反正他也不打算活了,就這樣湊合著把剩下的日子過下去得了。天煞孤星,禍害完人當然要回天上去,這人間有什么好留的?他日殺破狼三星入廟,月恒日升萬里蒼穹亦不過如是,你區(qū)區(qū)兩指人間,算什么東西?司馬沖想,這人間,算個什么東西?另一頭。王悅給王含又寄了一封勸降書,又是一去不回。王敦聽聞王含戰(zhàn)敗的消息后大怒,卻又因病不得起身,派錢鳳等人領(lǐng)兵來江寧支援王含。王悅一行人正盼著他前來,只怕他來得不夠快,王悅寫信給各州郡將領(lǐng),直言王敦已死,東南舊部已散,錢鳳大勢已去,不信諸君看今日朱雀桁!風向頓時扭轉(zhuǎn),王敦任命的多位州郡太守被殺,江東偽朝廷全盤崩潰,從南至北全成了一盤散沙。人心動蕩之際,王悅當機立斷,他以王導與他的名義,許以王敦賬下多位將士重金與爵位,策反了王敦賬下一大批將領(lǐng)。錢鳳到了江寧,他已經(jīng)顧不上王悅玩陰的了,東南已經(jīng)全路崩潰,如今一舉拿下建康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王悅覺得他這想法不錯,溫嶠、陶瞻亦很是贊同,三人坐斷東南,每日和錢鳳玩陰的。手頭兵太少,沒法爽快打,只能玩陰的。王悅覺得錢鳳這兩日估計心態(tài)已經(jīng)崩潰了,東南戰(zhàn)局本來就不穩(wěn),錢鳳和他們不一樣,他不能輸,更不能拖,否則軍心一亂,自己的陣營先分崩離析了。王悅也清楚這一點,這兩日他沒少煽風點火,他一口咬死了王敦已逝,又天天拿高官厚祿釣對面的將軍,眼見一個又一個咬鉤的,王悅覺得錢鳳不瘋才怪。果然這兩日對岸打得有些亂了,溫嶠天天就跟在王悅后頭等著,眼見著亂魚撲過來,他一兜一兜地收。王悅怕錢鳳瘋得不夠快,又給他寫了封信,大意是:東南將士服的是王敦,信的是王敦,追隨的也永遠只有一個王敦,你錢鳳算什么?錢鳳還不能罵王悅,天天在對岸憋著火氣罵溫嶠,罵他小人罵他jian佞,揚言要拔掉他的舌頭,將他碎尸萬段,把溫嶠祖宗十八代輪著罵了個遍。溫嶠一聲不吭,靜悄悄地把錢鳳往死里整。朱雀桁這邊的戰(zhàn)局就此膠著了,而東南無聲之處正起雷霆與狼煙。在這亂局中,王悅最關(guān)注的東西不是江寧戰(zhàn)場也不是東南州郡,他在意的是,王敦的病。常年打仗的人會落下很多病根,王敦也不例外,驍勇死戰(zhàn)這四個字的背后是無數(shù)次生死關(guān)頭的考驗。東晉很多將軍都是病逝,當年南征北戰(zhàn)的祖逖將軍便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數(shù)不清的將士死在征途與戰(zhàn)火中。王敦年紀確實大了,舊疾發(fā)作,一下子便倒了。王悅總覺得這事冥冥中有天意如此的感覺,有些人這輩子偏偏就是過不去這一個檻。他寫信給王導說起這件事,心里頭有些不知什么滋味,他想讓王導勸勸王敦投降,他上次聽過溫嶠所言,知道王敦心里頭是有投降的意思的。王導很快便回信了。“生死有命,無須強求?!?/br>那八個字是王敦的筆跡,看得王悅眼前一陣恍惚,他看了眼落款,這還是去年秋日王敦寄給王導的。王敦去年便知道自己病重,他將信寄給了王導,如今王導又將這封信寄給了王悅。王悅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救不了王敦了,王敦不是死于叛亂后的清算,他死于舊疾。他可以想辦法把王敦撈出來,卻不可能擋得住生老病死,這世上沒人敵得過生死。司馬紹來找王悅的時候,王悅正在給尋陽太守周光寫信。“干什么呢?”司馬紹在王悅身邊隨意地坐下了。“給周光寫信,讓他幫著勸降周禮,周光是個明白人,他會站在朝廷這頭的?!蓖鯋傉脤⑿艑懲攴夂?,他抬頭看向司馬紹,忽然道:“我向你求個職位如何?”司馬紹問道:“什么職位?”“司空。”朝廷三司,司徒、司空、司馬。司空這個職位的分量有多重呢?這么說吧,王導是江左丞相,人稱司徒王導。司馬紹看了會兒王悅,終于笑了,“真敢說?。俊?/br>王悅道:“那肯定不是我當??!我知道我哪里配當司空!”司馬紹聞聲挑了下眉,“不是你?那你要把司空給誰?”頓了下,他道:“不會是謝陳郡吧?”“不,他不稀罕這些?!蓖鯋傂α耍八『蔽?,他有我就夠了?!蓖鯋傔@話說得很順嘴,司馬紹又不是不知道他和謝景之間那點事兒,他也沒打算遮掩。司馬紹望著王悅一時頓住了,過了許久他才道:“那你要給誰求這職位?”“沈充。”王悅放下了手里的東西,“我想招降他,前兩日我覺得那給的東西不夠好,司空之位,我覺得可以試試。”“沈充不會降?!?/br>“為何不會?”“他不敢,他之前犯下的事太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