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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王悅穿著身烈烈朱衣從堂前走過,日頭下,少年興高采烈地和司馬紹說著些什么,渾然不覺有人在望著他,他說得眉飛色舞,臉都漲紅了,隱約從眼睛里能瞧出幾分羞澀,他的少年長到了十五歲,頭一次有了心上人。謝景靜靜地望著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真是老了。那年王悅十五歲,那一年是個分水嶺,在那之前,王悅順風(fēng)順?biāo)鼗盍耸迥?,而在那之后,許多事情發(fā)生了劇變,王悅摔得頭破血流。多少年后的謝氏府邸,謝景收了這一夜的思緒,手邊的茶水已經(jīng)涼透了。他回憶了一下這五年來發(fā)生的事,記起庾文君大婚前夕王悅在她家門口淋著雨站了一夜卻沒見上一面,記起王悅與司馬紹漸行漸遠(yuǎn),最終雨夜小巷兩人一場酒恩斷義絕,他記起王悅得知了父母之間真相后的崩潰與隱忍,他記起那些日子王悅開始瘋狂地喝酒買醉,他從江州回去看他,王悅喝得神志不清抱著他哭,他怎么哄都哄不好。再后來,王悅一個人跑去了千里之外的荊州混跡軍營,打過仗殺過人,三年后,他牽著匹瘦馬,一身朱衣蕩回了建康城,繼續(xù)做他快意人生的王家世子,笑起來依舊怎么看怎么沒心沒肺。而他自己這五年來,差不多就是半個廢人,在江州這幾年,回想起來每日除了算計(jì)還是算計(jì),血越來越冷,對感情之事倒是越來越偏執(zhí)。他自己都察覺到自己有些不大正常。人越是壓抑,越是容易失控,他等了王悅這么些年,說放手是天方夜譚,他要王悅,什么樣的他都要,什么手段無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便強(qiáng)求,是這么個道理。他等著王悅?cè)豕诔赡辍?/br>腿傷了之后的這些年,他很少見王悅,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大約是殘廢的緣故,這些年心理變得更不正常了,有時候會控制不住情緒,他怕見面了會忍不住,他真的能把王悅折騰死。他索性去治了腿,本來沒抱多大的希望,沒成想這些年恢復(fù)做下來,倒也好得七七八八,不過骨頭有些錯位,于是敲開了重新接,他自己也是個大夫,知道再養(yǎng)一陣子腿傷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了。他殘廢了五年,自己都沒想到他還能痊愈,不過這一趟回來,他更沒想到的,王悅竟是還能記起他。二十年都過去了。他望著手邊的畫卷,他拿著畫的第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王悅的手筆,畫上的秦淮夜雨與兩個少年,分明是那段往事的剪影。他本該覺得高興,可那一瞬間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他知道王悅想找的是誰,卻不知道王悅想找的是不是他。這些年來,他變了不少,鏡中瞧去他才二十八的年紀(jì),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閱盡了太多的春秋,心境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他活了太久了,王悅想找少年謝景,可人無再少年。第38章胃疼王悅聽聞太子和太子妃登門的消息后,幾乎是立刻趕回了王家,可等他到的時候,兩人卻已經(jīng)離開了。王悅詫異不已,這兩人是來做什么的?風(fēng)似的刮一陣就跑,干什么呢?曹淑坐在堂前喝茶,瞧見王悅走進(jìn)來,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太子呢?”“走了?!辈苁缈粗鯋?,“你上哪里去了?”“我去見個朋友。太子過來干什么?”“說是想見你,我說你出去了,他們便離開了。”曹淑說得很是輕描淡寫,她越是這樣,王悅越是覺得心驚rou跳,“那父親呢?”“去尚書臺了。剛?cè)サ?。?/br>王悅覺得更不對頭了,在曹淑身邊坐下了,猶豫了一會兒,仍是忍不住問道:“母親,你剛和太子,你們說了些什么?”曹淑聞聲笑了下,“你覺得我為難他了?我不過是一介臣婦,我如何敢頂撞太子?如今情勢不比過去,這點(diǎn)分寸母親還是懂的。是太子聽聞你不在,他便走了,他不過是陪著太子妃與小皇孫回趟庾家,順道打王家路過,你以為呢?”王悅噎住下,“就這么回事?”曹淑點(diǎn)了下頭,“就這么回事,是你父親非得把你喊回來,我倒覺得大可不必?!彼戳搜弁鯋?,“你與你父親有一點(diǎn)倒是生得像,怕事得很,一聽太子到了,便忙不迭地來迎他。”“如今他風(fēng)頭正盛,我要能捧著他,我自然捧著他?!蓖鯋倹]多解釋,伸手給曹淑親自倒了杯茶,“來,不說了,母親請用茶?!?/br>曹淑看著王悅殷勤倒茶的樣子,“說,剛上哪兒去了?大白天瞧不見人影?!?/br>“我去見個朋友?!?/br>曹淑毫不留情地譏諷了一句,“喲,你在這建康城還有朋友?”王悅頓住了,小心地兜住了自己的自尊心,低聲道:“有的有的,有的?!?/br>次日清晨,王悅起床洗漱后,打算再去謝家磨一磨,昨日沒磨出來,今日繼續(xù),他仰頭將桌上的茶一飲而盡,“王有容!出門了!干活了!”他朝著院子外喊了幾聲,起身去穿外衫。這年頭睡得比主子早、起得比主子晚的幕僚也是沒誰了。王悅穿好衣服走出門,王有容打著哈欠走過來,一瞧見王悅,他忙換上一臉的殷勤。王悅果然聞到一股撲鼻的芳香洶涌而來,他下意識退了一步,又覺得不妥,有損威嚴(yán),“算了,走吧!”他轉(zhuǎn)身大步往外走。王有容便高高興興地應(yīng)了一個字:“是!”一路上,王悅都在考慮一件事兒,無論如何,陳郡謝氏是要拉攏的,他記起那位謝家大公子的眼神,覺得此事怕是不太容易。不去看那人與謝景極為相似的臉,光是看謝陳郡此人的一言一行,王悅覺得此人不太容易對付,壁立千仞,無欲則剛,謝陳郡這人瞧著無欲無求的,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這籌碼拋不出去,接下來的事兒沒法談。王悅忽然又笑了下,其實(shí)光憑謝陳郡那張臉,王悅覺得無論他要什么,自己都會給他。謝陳郡怕是不知道,他那張臉在自己這兒值多少錢。若他真的是謝景……王悅想起昨日謝陳郡望著那畫的眼神,又是一陣恍惚。到了謝家后,王悅沒直接進(jìn)去,反而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望了會兒,烏衣巷人來人往,可謝家這白墻青瓦瞧著卻是冷冷清清的,看久了,人的心里空落落的。這戶人家確實(shí)是門庭冷清。謝家人這些年低調(diào)為人低調(diào)行事,養(yǎng)成了這副含蓄氣質(zhì),任誰都想不到,在不久的將來謝家能一躍成為江東士族之首,到時候這門那可是多少人擠破頭都擠不進(jìn)了。他翻身下了馬車,走上前去敲了下門。青衣的小廝上前來開了門。王悅微微一笑,“去,喊你們家大公子起床,要接客了?!?/br>正開著門的小廝腳下猛地一個踉蹌。王悅進(jìn)了門,輕車熟路地往謝陳郡的院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