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4
修養(yǎng)了一段日子后,王悅的傷終于好得七七八八了。曹淑終于肯放他出門了,王悅腦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兒,便是去謝家登門拜訪。這事兒王悅是琢磨了很久的,他與謝家從未有過任何交情,突然上門拜訪,必然顯得怪異而唐突,他得找個由頭。那這事就得從頭說起了,他調查過,陳郡謝氏目前資歷最老的兩個人,一位是太常卿謝裒,一位是長史謝鯤,后者和他伯父王敦有些關系,但是與他從沒任何的來往。如今謝鯤不在朝中,而謝裒又是出了名的老實,說穿了就是沒用,兩人都不像是如今謝家的掌權人。王悅猜測,謝家如今管事的怕是另有其人,謝家名垂青史的幾個子弟如今年紀都尚小,最大的謝尚不過才十二,一一排除后,王悅覺得最有可能的太常卿謝裒的長子,謝家大公子謝陳郡。要說這位謝家大公子,王悅隨手翻過他的履歷,沒瞧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還是個殘廢,在朝堂里混了十多年,如今才不過是個江州府的長史,混得確實不怎么樣。但既然是謝家年輕一輩里頭為數不多的能干事兒的人,怕不是瞧上去這么簡單,王悅琢磨了一陣子,拿著冊子去找王導旁敲側擊了。推門進去的時候,王導正在洗腳,明顯是打算洗洗睡了,抬頭瞧見王悅,他微微一頓。王悅伸手讓下人退下,自己卷了袖子上前在王導面前蹲下了,他伸手按住了水里的王導的腳。王導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王悅打小不上進,人又野,待家里人一直都不怎么樣,他也知道自己在王導眼里什么德性,也沒說什么,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慢慢地幫王導洗著腳。王導看了他一會兒,做了半天準備,終于猶豫著問道:“你犯什么事了?”王悅抿唇半晌,笑了下,“能犯什么事???我不就是想給你洗個腳,怎么了?犯法啊?”王導頓了很久,壓低了聲音道:“這樣,沒事啊長豫,你先不用怕,你和父親老實說,你犯什么事了?”王悅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真的就是給你洗個腳?!?/br>王導沉默了一會兒,坐在那兒渾身有些僵硬。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王悅和王導解釋了半天,終于勉強讓多疑的王丞相相信了,他真沒啥企圖,他就是真的單純地想給養(yǎng)育他二十年的老父親洗個腳,一片真心蒼天可鑒。王導看著出門去倒洗腳水的親兒子,伸手端起拿起桌上的熱茶喝了口壓壓驚,又看了眼自己的腳,咽了下口水。這……這挺意外啊。沒一會兒,王悅又拎著個盆走回來了,他在一旁坐下了。王導看了他一會兒,問道:“累不累?”他給王悅倒了杯茶,“喝點茶?!?/br>王悅端起茶杯喝了口,抬頭看著又去給他端點心的王導,忽然笑了下,笑過之后,又有些說不上來的難受,他盯著王導的白頭發(fā)看了會兒,把茶杯放下了,“父親,我忽然想起件事,想問問你。”王導給他端了幾盤點心,聞聲道:“問吧。”他抬手給王悅把涼糕推過去,“這個好吃,你嘗嘗?!?/br>王悅撿起塊糕點塞到嘴里,“挺好吃的?!彼聪蛲鯇?,“父親,你知不知道謝陳郡?”“誰?”“是太常卿謝裒的長子,陳郡謝氏家的那位大公子,在江州做長史的那位?!?/br>王導一聽他說陳郡謝氏,抬眸看了他一眼,“這些日子你對陳郡謝氏倒是挺上心的,三句話不離他們家。”他給王悅又倒了杯茶,“怎么了?謝家那位大公子他惹著你了?”“不是,我就是問問,問問。”王悅喝著茶,一臉的真誠。“謝陳郡啊?!蓖鯇肓艘魂嚕澳銌査鍪裁??”“我以前沒聽過他名字,前兩日聽見了,我就想過來問問你,聽說是個殘廢?”王導聞聲忽然看了眼王悅,過了片刻,他才低聲道:“陳郡謝氏算不上一流門戶,這些年謝家人行事又低調,你沒聽過他的名字倒也正常,他是太常卿謝幼儒的長子,三年前外鎮(zhèn)了江州,后來便一直在江州待著,一直沒什么動靜,你伯父府里有個長史名叫謝鯤,謝陳郡便是他的世侄?!?/br>王悅點點頭。王導慢慢摩挲著杯盞,思索片刻后抬眸看著王悅,“謝陳郡此人,說起來其實有點意思?!?/br>王悅就知道這人不簡單,忙追問道:“父親什么意思?”王導端著杯子良久,一時也不知如何對王悅講這些事兒,忽然松手撂下了杯子,懶散道:“這人可惜了,若不是個殘廢,興許是個一流人物。”“這話從何說起?”“知道他為什么叫謝陳郡嗎?”王導望著王悅笑了下。王悅心想我怎么知道?他立刻搖頭。“謝逢君少聰穎,有高名,風神秀徹,族人以之為望,稱謝陳郡。”他望著王悅,“謝陳郡這三個字的意思是,陳郡謝氏第一人。”王悅一愣,這名頭好重啊。王導看著王悅的樣子,忽然又笑了,“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看他如今的樣子就知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年紀輕輕地傷了腿落下了殘疾,如今二十七八了,不過是江州府的長史,江左大小數百門戶,謝家也排不上什么名號,謝陳郡這輩子,大抵就這樣了?!蓖鯇У偷蛯ν鯋傉f著話,腦子里卻想起他頭一次見著那男人的樣子,彼時那位謝家大公子尚未殘廢,立在國子監(jiān)中,風華正茂,謙謙君子,的確是個不俗的人。可惜了。王悅靜靜地聽完了,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王悅坐在案前琢磨了許久,謝家這位大公子聽著就像個油鹽不進的人,這些年又一直過得不如意,難怪為人低調。這種人不好打交道啊,少年得意的人往往都傲,你全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萬一會錯了意,極容易得罪了他。可陳郡謝氏是一定要拉攏的,謝陳郡脾氣再古怪,他也得想辦法把人拿下,手段不論。王悅次日去了趟王家府庫,挑了幾樣禮物,收拾了一下,打算親自上門去會會這位謝家大公子。他從前與謝家沒任何交情,此次登門拜訪,實際上是想探探這位謝家大公子的虛實。他知道謝陳郡平日里不見客,幸而他為人乖戾的名聲早在建康傳開了,謝家人就算覺得奇怪,也不敢把他趕出去,大不了今日就在謝家耍無賴,總之一定要見著謝陳郡。他壓根沒想學劉皇叔三顧茅廬禮賢下士,依著他目前對謝陳郡粗淺的了解來看,對付這種清高的人,講禮節(jié)沒用,他要是真學劉皇叔,謝家人估計能把他晾到十年后去。王悅登門的時候,謝家的仆人望著他的臉全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