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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悅睡在自己的白貂裘大躺椅上,在院子里閉目養(yǎng)神曬太陽,院子里的下人看著那臉色蒼白得跟鬼似的王家世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王悅忽然感覺身上多了件衣裳,睜開眼看去,眼前的模糊好半天才散,“母親。”他剛要坐起來就被曹淑按住了。“躺著!”曹淑給他掖了下衣角,“亂動什么?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還不懂事?”王悅望著她笑了下。曹淑握住他的手,“這手涼的啊!你說說你!”她邊給王悅捂著手,邊問道:“藥喝了沒?”“喝了?!蓖鯋傸c點頭,一滴沒剩,誰讓他怕死呢!曹淑又問道:“今天傷口還疼嗎?”“不疼了?!蓖鯋偼苁?,開口問道:“母親,我這躺了一個月了,我什么時候能出府???”曹淑張口就罵,“你瞧瞧你這臉色!出府干什么?!到街上嚇人去??!大夫讓你休養(yǎng)!休養(yǎng)知道嗎?就是躺著!就是睡覺!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在這兒躺著!哪兒都不許去!”王悅愣了片刻,腦子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忙認(rèn)錯,“母親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說了!我躺著我躺著!你讓躺多久我就躺多久!”曹淑又罵道:“傷都還沒好,又想著跑!你跑哪兒去?不知死活的東西,我怎么生了你?”王悅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罵就沒有停下來的曹淑,想插句嘴,愣是插不上。他簡直不能想象,這和一個月前他剛活過來時那個擦著眼淚一口一個溫柔至極的“乖兒”的會是同一個女人。他趁著曹淑換口氣的工夫連忙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母親、母親?我錯了,我錯了,我躺著!你看,我躺著了!”曹淑停下來,看了會兒王悅,忽然又罵道:“嘴上說得好聽,心怕是早飛出去了吧!說,是不是又想著去找太子?你個沒出息的玩意兒,我怎么生了你?”王悅:“……”我沒說我出府要去找司馬紹???被罵了一上午又被當(dāng)做小孩子喂飽了飯的王悅躺在躺椅上一動不動,他轉(zhuǎn)著眼珠子目送著曹淑親自端著食盒走開。他一直望著曹淑走出院門,然后他慢慢從躺椅上坐了起來,隨手把身上蓋得衣服扯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坐在原地半天,他抬手摸了下胸口的傷,忽然笑了下。瑯玡王長豫又活過來了!誰能想得到,他又活了!王悅覺得這事兒簡直了!放眼這建康城,誰有他這命硬?王悅簡直做夢都要笑出聲,他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給謝景留信時,他根本不敢想自己還能活,他以為自己這次是真的完了。誰曾想,人生真的能重頭再來?丞相府院中的下人們看著坐在躺椅上臉色蒼白王家世子像個鬼似的笑出聲,面上終于流露出不能自已的驚恐,腿肚子紛紛都開始發(fā)軟。王悅管這些呢?老子又活了!王悅坐在躺椅上思考了一個月的人生,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他迅速地消化接受了現(xiàn)實,并且表示自己還能再笑上一年,于此同時,他把在現(xiàn)代看過的各種歷史書無論有用沒用全部梳理了一遍,然后告訴自己,君子報仇真的不用十年。想報就報,做人重要的是高興。王悅搖著頭,低頭片刻,又忍不住笑出了聲。驚恐的下人們:“……”世子他可能真的是瘋了!王悅身上的傷沒好全,不過已經(jīng)能走了,這閑著也是閑著,日子浪費了挺可惜的。尤其是如今的復(fù)雜局勢下,廟堂風(fēng)向瞬息萬變,整個建康城風(fēng)起云涌,王悅在這深墻大院里,那是真的一日都躺不下去了。他在現(xiàn)代過了三年,而在這里卻僅僅只過了三天,算上他養(yǎng)傷的一個月,這里僅僅才過去了一個月零三日。一個月零三日啊。多少事就這樣翻天覆地。王悅在修養(yǎng)的這段日子里,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回憶他在現(xiàn)代看過各個版本的史書傳記。近兩千年后的史書其實對這個時代有諸多誤解,王悅所在的短短幾十年,在后世留下的記載其實很少,而且許多史料相當(dāng)無稽,很多史料里沒有歷史事件的起承轉(zhuǎn)合,充斥著后人對這個時代自以為是的著墨修飾。正史上甚至連有的人物名字與時間都是錯的,只有一個模糊潦草的結(jié)局,瞧著莫名其妙的。歷史,在這千年里頭像個小姑娘似的供人打扮了太多次,血腥味散得七七八八,王悅作為一個晉朝人看這些東西,有時候會覺得很有意思。王導(dǎo)其實沒晉書寫得那般神,據(jù)王悅所知,他也沒那么高風(fēng)亮節(jié),瑯玡王家的家主不是不是生來就為了普渡眾生。他的伯父王敦也沒書中記載的那般不堪,這個將軍守了東晉國門許多年,少年時也曾是個長歌當(dāng)哭的忠義節(jié)士。許多人在歷史中都失去了些東西,大部分人的一生最終只剩下一兩頁匆忙潦草的記載,就這么點東西,還充斥著許多不實之處。縱觀這幾十年的東晉歷史,王悅印象最深的兩件事兒,一件是王敦之死,一件是晉明帝病逝,可歷史上對于這兩件事的記載實際上很模糊,短短幾頁紙不到一兩千字,真的只是記載罷了,近兩千年的歲月將一切血跡沖刷得真是干干凈凈,許多個中緣由早就不為人所知,也將永遠(yuǎn)的不為人所知。可這兩件事兒,一件改變了瑯玡王家的命運,一件改變了整個東晉的命運。王敦之死是瑯邪王家衰敗的開始,而晉明帝之死,徹底宣告了東晉中興失敗的結(jié)局。真正處在王悅這個位置,就明白其實史書上真正能借鑒的東西少之又少,他也知道,一切終究得靠他自己。這如今的天下,風(fēng)起云涌,英雄輩出,天下若是賭桌,玩得人要想下賭注,你得自己手上有分量,而王悅所知道的這點模糊記載,實在擺不上臺面。歷史不是所謂的籌碼,是先機,奪得了先機你不一定確保能贏,但是有先機,總歸贏面大。如今的王家風(fēng)平浪靜,絲毫沒有風(fēng)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但他知道,建康城的頭頂上有烏云在聚集,烏云里頭醞釀著風(fēng)暴,該來的一定回來。他想要在不久之后的巨大動蕩里保住自己,保住瑯玡王家,保住這東晉國祚,他必須得干點事兒。王悅坐在那躺椅上琢磨。腦子里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陳郡謝氏。那個如今所有人都瞧著平平無奇的江左二流門戶,誰想得到,不久之后,陳郡謝氏便會登上這東晉的政壇巔峰,而且是真正的權(quán)傾朝野,沒有與誰并列一說。瑯玡王家在建康士族里聲望雖高,但這些年樹大招風(fēng),樹敵不少,如果此時能拉攏到尚未出頭的陳郡謝氏,必然可以穩(wěn)固王家在建康的地位,若是拉攏得當(dāng),幾乎就等同于奠定了這今后百年的根基。王悅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