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電視、不想玩手機，拒絕一切娛樂，衛(wèi)霖陷入短暫而空虛的倦怠期——他稱之為每次任務結(jié)束后的“賢者時間”。

但又睡不著。他翻來覆去，最后拉開床頭柜，從最深處取出一個硬紙盒。

打開盒蓋，他的動作輕而慢，仿佛擔心驚擾了沉睡在記憶中的一段微薄時光：里面是一張泛白的合影，許木老師腰板挺得筆直，站在比他矮了整整一個頭的少年衛(wèi)霖身邊，臉色嚴肅、不茍言笑。然而注意看畫面，會發(fā)現(xiàn)他搭在少年肩膀上的一只手，偷偷比劃出了一個笨拙的V字型。

手背朝外的V，笨拙而又勉力，像荒漠巖縫里隱晦地探出一莖不起眼的綠芽。

衛(wèi)霖忍不住用拇指摩挲照片中他的身影，低聲說：“你的祭日快到了?！?/br>
他全程參與了許木從生到死的那一段行程，黑暗、漫長而令人絕望，并且在腦海中反復重播，如同一場周而復始的精神酷刑。

這十年間，他找了很多方法想要擺脫這場酷刑，但收效甚微，它總是在他安靜下來后，逐影而至，獨處時猶盛。

所以他不能安靜。嘈吵、喧囂、人歡馬叫談笑風生，如羊水包裹胎兒般，令他感到安全與舒適，恨不得全世界的熱鬧都是自己的。

“你總喜歡湊熱鬧，愛刷關注、凸顯存在感，是因為幼年缺乏足夠的關愛，成長期特別孤獨寂寞導致？”

白源在絕對領域里對他說過這句話，當時令他暗驚而又惱怒——雖然并不準確，但也觸碰到了他心底不愿被人觸碰的陰影邊緣。

這樣的白源，比原本爭鋒相對的冤家對頭更令他難以招架。

其實我可以拒絕和白源搭檔的，衛(wèi)霖悻悻然地想，這家伙刻薄傲慢又小氣，還經(jīng)常主觀臆斷想當然……可現(xiàn)在似乎改變了許多。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與白源的合作相處不僅只是高效了，開始變得默契十足、饒有樂趣。

——換一個搭檔，或許會比白源脾氣溫和、性格開朗，但不一定會讓他覺得輕松愉快。

——所以，其實白先生還不錯？

——好吧，白先生真的還蠻不錯，譬如跳傘事件，他還絲毫沒有忘記。

以及并肩作戰(zhàn)、相偎取暖。

還有帳篷、篝火、魚湯和烤河蝦。

衛(wèi)霖的心情很是復雜，既殘留著陳年的澀重，又隱隱有幾分新生的松泛。

想到明天要和白源一起去買貓罐頭，去引誘捕捉那只丑了吧唧的花斑貓，這縷松泛竟慢慢擴大成了期待。

他最后凝視了一眼照片，將它放回盒子，依舊鋪在一本陳舊卷角的日記本封面上，然后扣緊盒蓋，藏回抽屜深處。

然后他打開電視機，隨意按了個頻道，把音量開大，看一部老掉牙的喜劇電影，一邊覺得無聊乏味，一邊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天上午十點半，衛(wèi)霖被手機鈴聲吵醒。他閉著眼接聽，迷迷糊糊問：“誰呀？”

“你還在睡？”白源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聽上去不怎么高興，“忘了？”

“哦，哦哦，沒忘?！毙l(wèi)霖坐起身，徹底清醒過來，“啊我定好的鬧鐘沒響不好意思啊現(xiàn)在就出發(fā)！”

“……”

白源沉默兩秒，無奈地說：“我等你?！?/br>
“等我一下，我馬上到!”衛(wèi)霖跳下床，歪著頭把手機夾在臉頰和肩膀之間，手拎褲頭，兩腿蹦跶著直往里套。

他用三分鐘時間穿衣洗漱完畢，抓起鞋柜上的鑰匙就沖出家門。十五分鐘后開車來到約好的那家寵物用品店，一眼就看見白源的車子停在門外的露天車位上。衛(wèi)霖連忙停好車，下去敲了敲玻璃窗，一臉抱歉地對駕駛室里的人說：“實在不好意思啊白源，等久了吧?！?/br>
白源看了看表：等了整整五十分鐘。

他一貫耐心匱乏，屬于看到超市收銀臺排隊人數(shù)超過十個，就直接扭頭走掉的類型，這回等人居然能等近一個小時，算是破紀錄了。

看著衛(wèi)霖匆忙中未打理清楚的凌亂短發(fā)，以及因著急趕路而泛紅的臉頰，白源忽然想起他們初次搭檔時的情景。

“‘你遲到了8分47秒，能不能有點時間概念？’”他板著臉，將一邊眉毛挑出了刀刃的弧度。

衛(wèi)霖失笑：“啊哈哈哈，我記得，這是我們首次搭檔時，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所以你現(xiàn)在是更加能耐了，竟然敢遲到52分31秒?！卑自礇鰶龅?，“下次你干脆放我鴿子？”

衛(wèi)霖自知理虧，只得再次點頭哈腰地誠懇道歉，保證下不為例，又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要不先進店看看，哎你覺得貓罐頭好，還是貓餅干好啊？要不買點小魚干？”

白源看他識相，也就適可而止地放過了，下車說：“都買。”

兩人打包了一堆貓糧。衛(wèi)霖提醒要不要準備貓窩、爬架玩具什么的，白源簡潔地答了句：“家里有?！?/br>
把貓糧裝進后備箱，衛(wèi)霖正打算直接開車前往綠林公園，白源卻說：“不急，十一點半了，先去吃午飯。你早飯還沒吃吧，要不去喝生滾粥，暖胃。”

衛(wèi)霖感動道：“你請客？”

白源：“當然?！?/br>
衛(wèi)霖覺得自己有點過分：“還是我請吧。”

白源轉(zhuǎn)念一想，說：“你請可以，但要親自下廚?！?/br>
衛(wèi)霖露出一點為難之色：“要我下廚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地方太小，大一點的桌子都擺不開……”

白源順藤摸瓜：“那就來我家。”

“??？”

“需要什么廚具和食材，回頭你告訴我，我去準備。就明晚吧，我把地址發(fā)給你?！?/br>
白源的語氣既自然又堅決，衛(wèi)霖找不到推辭的理由，同時覺得做頓飯給搭檔吃也沒什么大不了，就痛快地答應了。

兩人喝完粥，開車前往綠林公園，兜了好幾圈，在隨處可見的流浪貓間找來找去，卻再沒看見那只黑黃皮毛、槳葉花紋的小貓。

“奇怪，到哪里去了？”衛(wèi)霖問。

“有的貓喜歡晝伏夜出，傍晚再來找找?！卑自凑f。

衛(wèi)霖看了看時間，下午兩點多，如果現(xiàn)在回家，過不了多久還得再出門；在這里等又浪費時間。于是他說：“李敏行就住在附近，不如過去探望一下，順道看看他家里有什么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