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力掩飾的虛弱與痛楚，似乎正在強自忍耐。

……剛才的水滴，是冷汗？他這是虛脫了？衛(wèi)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說：“把你的臉伸進投影框里給我瞧瞧。”

白源結束了通話。

衛(wèi)霖收回手，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這家伙不太對勁。上次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在被窩里藏了只丑不拉幾的奶貓，沒好意思讓我看見。這次是出了什么事？”他邊走到床邊，鉆進柔軟的被窩，邊想：管他的，反正自己的分工，自己搞定。我若是多管閑事，這個又臭又硬的家伙未必領情，指不定又得吵一架。

他選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躺好，閉上眼睛。過了七八分鐘，他猛地掀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順手撈起搭在床頭柜上的外套，往客房門口走去。

反正失眠，不如去湊個熱鬧，就當是打發(fā)時間好了，衛(wèi)霖對自己說。



衛(wèi)霖離開旅店，在深更半夜的街頭打了一輛無人駕駛出租車，前往位于北郊山麓的腦域開發(fā)研究所。

抵達目的地時已凌晨四點，天際仍是一片深邃如墨，初秋的長夜尚未過盡。衛(wèi)霖下車時，幾乎認不出本部的大門。

眼前是舷梯般的金屬臺階，一直向上延伸至兩扇近三十米寬的宏闊大門。大門呈現(xiàn)向外凸起的圓弧狀，深銀灰色的合金表面，凹槽與一些半透明的透光板勾勒出對稱的圖案。門是對開式，中央部位正嚴絲合縫地緊閉著。

衛(wèi)霖繞著圓弧狀大門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它與同樣顏色的合金圍墻渾然一體，仿佛是某個巨型碟狀物邊緣的一小部分。門縫旁有個巴掌大小的方形凹洞，他嘗試著把手伸進去，手指感到被針尖刺破的微痛。片刻后旁邊的微型屏幕上亮起綠字：“dna驗證通過。身份編碼：250?！?/br>
衛(wèi)霖當即被白源無處不在的小心眼氣笑了：“你特么才是二百五！”

大門帶著輕微的機械聲向兩邊滑開，衛(wèi)霖目光向內(nèi)一探，不由自主地吹了聲驚訝的口哨：這是——

憑借著超強的記憶力和空間想象能力，以及一些殘存的研究所建筑布局的影子，衛(wèi)霖穿越氣閘艙、通過滿是弧形承重柱的走廊，進入渦輪電梯，發(fā)現(xiàn)所處樓層是d層，地面以下還有e到g層，往上是c到a層。

這么看起來，白源是把研究所原本的主樓攔腰沉入地面以下，連同外墻與包括治療中心在內(nèi)的副建筑群，整個改造成了星艦風格，還真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筆！

衛(wèi)霖一面為他在“絕對領域”中堪稱恐怖的具現(xiàn)化能力咋舌，一面馬不停蹄地趕往頂端a層的艦橋——那里曾經(jīng)是研究所的神經(jīng)中樞、超級智能光腦“星云”所在的控制中心。之前他在訊環(huán)投影中看到的正是控制中心的天花板，可見白源對主艦橋區(qū)的改造尚未完成，對方應該還在那兒。

不久后，他到達呈正圓形、被布置成好幾個工作站的主艦橋區(qū)，果然在其中一個工作站內(nèi)找到了白源的身影。對方正背靠柱子坐在地面，一條腿伸長，另一條腿曲起，左手擱在膝蓋，右手掌支撐著金屬地板。

附近顯示屏的冷光映照著他的側臉，將微凸的眉骨、挺拔的鼻梁、薄而優(yōu)美的嘴唇與干凈利落的下頜線條，鍍上了一層仿佛遙不可及的清輝。

衛(wèi)霖愣怔了好幾秒，驀然回過神來，并為自己短暫的失神感到莫名其妙和一絲暗惱。

“白源?！彼辛艘宦?，走上前去，才發(fā)現(xiàn)對方雙目緊閉像在沉睡，可是面青唇白、汗?jié)裰匾碌哪?，又像是因為力竭虛脫而陷入昏迷狀態(tài)。

“……喂，你沒事吧？”衛(wèi)霖彎腰問，不知為何有點緊張，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正想伸出手拍拍白源的臉頰，對方緩緩睜開眼皮，覆蓋著黑色角膜接觸鏡的左眼有細小電芒閃過。

“你來干什么?！卑自撮_口，聲音低沉卻清晰，“多管閑事?！?/br>
瞧，我就知道會是這個反應，衛(wèi)霖心想，嘴角便掛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看起來情況不太樂觀哪白先森，超負荷了吧？難道不知道能力透支會損傷腦細胞？我猜你現(xiàn)在一定頭疼得快哭了，就像有成千上萬個納米機器人在里面一邊拉著鋸子一邊唱歌?！?/br>
白源面無表情地看他：“也許你的能力極限不過如此，但我的遠遠不止。另外，你知道突破極限意味著什么？大概率的腦損傷與腦死亡，小概率的腦域進化能力等級提升——不過我很懷疑這對你而言毫無意義，你應該只是‘實驗沒有失敗’，但也談不上成功，至少目前為止，我沒見過你有任何特殊能力?！?/br>
衛(wèi)霖并沒有反駁，撇撇嘴算是默認了對方的說法。

“就算我有特殊能力，也不會像你這樣，把自己往懸崖邊上推，就為了那千分之一的深度進化的可能性。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干嘛要把自己逼迫得那么緊呢？”衛(wèi)霖歪著腦袋又湊近了一點，哂笑道，“說真的，你的頭都快疼炸了還能說出話來，我挺佩服你的。劇痛、眩暈、耳鳴、嘔吐、虛脫感，腦力超負荷的后遺癥至少持續(xù)八個小時，你還有得熬?！?/br>
“關你屁事。你可以滾了?！卑自撮]上眼，紋絲不動地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不再搭理他。

衛(wèi)霖起身拍拍衣擺，扭頭走向工作站后方的渦輪電梯。電梯門關閉，他伸出手指，在樓層按鈕面板上方虛劃一圈，從b到g，又從g到b，卻遲遲沒有按下其中任何一層。

電梯懸停在a層，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搭乘者做出決定，衛(wèi)霖夸張地嘆了口氣，肩膀聳陷出明顯的弧度。

他攤了攤手，對著光滑如鏡的電梯廂壁，用一種戲劇化的腔調(diào)念白：“此刻，白源感到周圍又恢復了空空蕩蕩的冷清，那個他從未將之視為搭檔的男人的痛快離去，既在意料之中，又令他產(chǎn)生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失望。他為這股突來的失望而極為不滿，因為這顯得他那顆無比自戀的、對其他人不屑一顧的心，有了與凡俗大眾相類的軟弱與裂隙?！以趺纯赡軐ε匀吮в腥魏蜗Ｍ灾劣谑?？我可是逼格突破天際的白源呀’——白源如是想到，于是他將這股失望強行按捺在心底深處，以最為擅長的面無表情來維持自己一貫的高冷形象?！?/br>
衛(wèi)霖聲情并茂地對著電梯廂壁念完，抱著手臂哈哈大笑，表演欲得到滿足的同時，心情也好轉不少。他一轉身，毫不猶豫地摁下了開門鍵，重新回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