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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二人一看,她正用兩只小手捂著臉,指縫間透出一雙烏亮眼睛,圓圓的,一閃一閃。“小豆丁在這邊!”苗苗咧出幾只豁牙,口水都要樂下來了。丁隸也學(xué)著她蓋住眼睛,一只寬大的右手就把視線遮住。指縫卻空無一物。☆、活鬼在顧又薇的住處留宿過幾個晚上,丁隸禮尚往來,也邀請她到家中做客。時間定在周末下午,他從早晨就開始收拾房間:拖了地,規(guī)整了雜物,清理掉煙灰缸,把到處亂丟的雜志塞進(jìn)櫥子。間隙中偶爾一抬頭,目光撞上了書架里的照片。他本來想無視掉,右手卻不由自主地把它取了出來。相框積了一層灰,那是陳靖去上海之前被他拉住拍的合照,畫面里,那個人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親昵,只是腦袋朝他的方向傾斜了一點(diǎn)角度。丁隸伸手擋住照片里齊諧的嘴巴,他曾經(jīng)觀察過,要想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在笑,看嘴是不行的,只有眼睛在笑才是真正的笑。陳靖的眼睛確實(shí)在笑,可是還有一些別的什么,丁隸凝視了很久,終究分辨不出那是哪種情緒,取而代之,是記起了拍照的時候陳靖說過,到了上海之后會寫信回來。之后他一次次滿懷期待地打開信箱,卻找不到只言片語。想到這,丁隸撿起抹布隨便抹了一下相框,把它扔進(jìn)了腳邊的雜物箱。咚,沉悶的一聲,仿佛一塊石頭陷進(jìn)了黑黢黢的湖底。接著他掏出手機(jī),打開相冊,順著日期一張一張地往回翻。很明顯陳靖不喜歡拍照,里面的相片大多是丁隸偷拍的,趁著他看書的時候,對窗外發(fā)呆的時候,或是露出背影的時候……只有一次被陳靖發(fā)現(xiàn),立刻換來一句義正辭嚴(yán)的“你做甚,給我刪了。”當(dāng)時丁隸還眨眨眼睛裝傻,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一系列行為實(shí)在蠢得可以。將手機(jī)丟到一邊,陳靖的事被他從腦子里推出去,顧又薇適時地替代進(jìn)來:一段時間的相處,丁隸覺得自己和她在各方面都很合適,兩人都是中產(chǎn)家庭,也算門當(dāng)戶對,怎么看都是不錯的結(jié)婚對象。由于丁隸的父母早年離婚,雙方都覺得虧欠于他,就連姑叔們也會多照顧他一點(diǎn),隨著時間過去,這種關(guān)心終于從學(xué)習(xí)工作延伸到了終身大事上。只要他回到家,必定面臨全方位無死角的游說,或是迂回婉轉(zhuǎn)地問他有沒有對象了,或是直抒胸臆地要給他介紹女孩,偶爾陪奶奶看個市井新聞也會被教育一番:你瞧這老光棍多慘,真是死在家里都沒人知道!其間甚至有人懷疑過他的性取向。前兩年他無意聽舅媽在廚房小聲議論:“好像樓下的二寶跟一個男的那什么了,你說我們家丁隸該不會和他一樣吧?!?/br>然后是舅舅的聲音:“二寶是從小沒人管,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變態(tài)混到一塊,丁隸能跟他比?”舅媽嘆口氣:“我上次看電視說同性戀不是精神病,只是一種心理障礙,那些人天生就喜歡男的,自己都控制不住,也怪可憐的……”丁隸聽到這就走開了,當(dāng)時他和陳靖還沒有經(jīng)歷那些事,只覺得被懷疑成gay十分荒唐。如今記起,才覺得無奈。他不敢想象假如真的和陳靖走到一起會是什么樣。所以,趁現(xiàn)在剎住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也許才最正確的選擇。更何況陳靖并未對他表現(xiàn)出特殊的好感,在一些親密場合,他甚至察覺出一絲厭惡。比如二人同床的時候,陳靖都盡量靠邊,稍微被碰到一下就觸電似的縮遠(yuǎn),好幾次丁隸竟有些窩火,自己簡直被那家伙當(dāng)成流氓看待了。一邊惱怒于自己的一廂情愿,丁隸計(jì)劃著過一段時間要不要和顧又薇見見家長,如果雙方都滿意,不如趁早把婚事定了,也省得跟陳靖拖拖沓沓,糾纏不清。這么想著,門響了。對面卻不是顧又薇,而是另一個女人。“請問齊先生在不在?”她輕聲如蚊。“他搬走了?!倍‰`說,“你找他有事嗎?”女人極緩地點(diǎn)頭:“幾年前我有一樣?xùn)|西擱在這兒,現(xiàn)在我想取回去……”丁隸回頭看看博古架里琳瑯滿目的文玩,問她是哪一件。“都不是……”女人幽幽地說,“是我的命?!?/br>丁隸頓時脊背一涼,再去看眼前的人:兩頰清瘦,唇薄如線,額頭發(fā)青,眼神哀怨,褪了色的旗袍松松大大地掛在身上,當(dāng)真像一只剛從地底爬出來的女鬼。“你別害怕……”女人望著他,話音似乎帶著回響,“我不是死鬼,是一只活鬼……”丁隸覺得沒有區(qū)別:“活鬼是什么?!?/br>“活鬼就是活人變成的鬼。”丁隸不知道該怎么消化這句話,只有先請她坐下。“多謝……”女人輕飄飄坐進(jìn)椅子里,柔若無骨。“要不要喝水?”丁隸問。“鬼是不喝水的?!迸藫u頭。丁隸哦一聲:“你能說說是怎么回事嗎?”“可以……”女人將雙手柔順地交疊在膝蓋,視線低落在手背上,“幾年前,我覺得了無生趣,又沒有自殺的勇氣,就拜托齊先生替我把命取了去,從此成了一只活鬼……齊先生說,如果我哪天愿意回來了,他就把命還給我,我就能還陽了……”丁隸點(diǎn)點(diǎn)頭,問她為什么忽然想回到人間。“因?yàn)槲摇鲆娏艘粋€人?!迸藫P(yáng)起眸子。里面亮起了一絲光。“從我變成活鬼之后,人們漸漸就看不見我了……”女人回憶似的緩緩道來,“活鬼不用休息,我就不需要住處,不用吃喝,也便不必和人們有任何接觸了……每天我游蕩在街上,跟所有的人擦肩而過,沒有一個人會注意到我,這樣的感覺讓我很舒服,仿佛自己已經(jīng)從世上消失,所有的負(fù)擔(dān)呵,痛苦呵,都不存在了……”丁隸心想這樣確實(shí)不錯,下次可以找齊諧試一試。“有一天我在街上走著,忽聽身后有人問要不要買報(bào)紙,起初我以為他在和旁人說話,沒有理會,可是當(dāng)我回過頭去,竟發(fā)現(xiàn)那個人坐在路邊的小店里直直地望著我……”女人將拳頭攥在胸口,驚慌地說,“我那時怕極了,好像一個行竊的賊被發(fā)現(xiàn),又像一個沒有穿衣服的人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嚇得落荒而逃……從此,我再不敢接近那個地方,仿佛那里潛伏著可怕的野獸,隨時能用利爪把我撕個粉碎……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這樣行不通……這就好似你有一個秘密,本以為全世界沒有人知道,卻不經(jīng)意被那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就變得終日惴惴不安、誠惶誠恐……”丁隸非常理解:“后來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