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鼻息。他費(fèi)力地爬上去，抱著馬脖子往城墻邊趕，風(fēng)與雪糊了滿臉，楊羽卻毫無知覺，天地在他眼里已然靜默，唯獨(dú)喬何的一聲“哥”還回響在耳畔。

楊羽心知自己此去不過是以卵擊石飛蛾撲火，然而他卻不愿再等，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又何來第二個六年。

更何況此番若真的分別，再聚首很可能已經(jīng)是百年之后，與其在陰曹地府撞上面，倒不如同生共死來得痛快。

楊羽越想心里越是清明，身子也不再似久病纏身那般沉重，揚(yáng)起馬鞭瞬間就沖出了城門的吊橋，幾個正在割斷吊繩的兵嚇了一跳，竟連攔都忘了攔，只派一人騎馬追上來喊他的名字。

楊羽如何肯停？騎著馬在雪地里狂奔，只覺得撲面而來的風(fēng)里都是焦糊的血腥味，喬何的身影忽遠(yuǎn)忽近，最后全都成了幻影。

“楊先生！”那個兵到底還是追上了楊羽，“喬爺說了，不讓您出城！”

楊羽勒緊韁繩聲嘶力竭地喊：“他人呢！”

“楊先生……”兵嚇了一跳，“您不能再往前去了，剛剛喬爺與敵軍撞上了，已經(jīng)開了火，再往前就是交戰(zhàn)區(qū)了?！?/br>
“敵軍……”楊羽眼前一黑，“不是只有天上的這些……”

“據(jù)說是先遣部隊，人不算多。”兵趁機(jī)抓住楊羽手里的韁繩，“您先回去，這兒太亂了。”

他們說話間不遠(yuǎn)處落下一顆炸彈，楊羽耳邊“嗡”地響了一下，然后什么也聽不見了，人更是從馬背上滾下來，而那個追他的兵早已趴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瞬間就積了厚厚一層雪。

“喬……喬何……”楊羽掙扎著爬起來，手指摳著雪往前爬，那些積雪混著冰渣，很快就將他的手指磨破，又凍住了血rou模糊的傷口。

遙遙傳來一陣馬蹄聲，楊羽仰起頭一瞬，看清領(lǐng)頭那人的剎那背過氣去，而對方卻忽然停了下來。

喬何揮手叫停了隊伍，瞇起眼睛瞧雪地里的黑點(diǎn)：“怪了，不是說不準(zhǔn)放人出來的嗎？”

“看著不像是咱們的兵。”德叔捂著一條受傷的胳膊納悶不已，“開槍嗎？”

“上膛吧，說不準(zhǔn)混進(jìn)來了什么人?！眴毯伟櫭监止?，輕咳一聲繼續(xù)往前騎，心里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便自己先騎著馬往前趕，走到一半眼睛瞬間直了。

“媽的……誰都不許開槍！”喬何扯開嗓子怒吼，繼而瘋了似的趕過去把楊羽一把撈進(jìn)懷里，“哥！”

楊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了喬何，虛弱地笑起來：“哥哥來找你了?！崩^而眷戀地?fù)碜毯螐浡葰獾纳碜印?/br>
“哥，你怎么出來了？”喬何用衣服裹住楊羽的身子，心急如焚，“你怎么就是不聽勸呢？這兒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楊羽嗆了一口風(fēng)雪，仰頭把唇印在喬何嘴角：“你連一起死的機(jī)會都不給我？”

喬何的眼神剎那間變了：“哥，你別這樣。”

“不這樣？”楊羽眉毛一挑，眼神凌厲，“你當(dāng)著他們的面稱呼我哥，不就是抱著必死的心出城的嗎？”

喬何聞言難堪地移開視線。

“喬何，你是我弟弟，”楊羽放軟了聲音，“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可是哥，我不愿你……”喬何在墻根下下了馬，原是他們?yōu)榱擞瓚?zhàn)方便，在城外搭了臨時的帳篷，“不愿你也受這種苦?！?/br>
“喬何，你和我說實話?！睏钣饛膯毯螒牙飹昝摮鰜?，“先遣部隊來了以后，后面會有什么？”

喬何苦笑著坐在帳篷里簡陋的床鋪上，反問：“哥，你就算沒打過仗也該知道，先遣部隊遭到襲擊，只能說明咱這雁城有人守著……那先前試探的進(jìn)攻和轟炸就不復(fù)存在了?！?/br>
楊羽聽得頭暈?zāi)垦＃骸澳闶钦f……”

“哥，你走吧。”喬何忽然站起身，按著他哥的肩吻上去，這一吻有訣別的眷戀與不舍，又有情動的粗暴與糾葛，“我是不可能離開這里的，到時候打起來也是能拖多久算多久，你去蘇家找蘇家的小少爺，他們一定有離開的法子，千萬別回來了?！彼f到這里忽然笑起來，“你說得對，下輩子千萬別再遇見我?！?/br>
楊羽聽了這話也跟著喬何一起凄涼地笑：“你覺得我會走嗎？”

“不會?！眴毯螄@了一口氣，“所以哥，對不起，我只能……”

楊羽盯著喬何對著自己后頸揮下去的手笑得愈發(fā)凄涼，猛地抽出藏在袖籠里的刀，橫在自己頸側(cè)：“喬何，你敢把我送走，我現(xiàn)在就死在你面前?！?/br>
于是喬何抬起的手臂頹然落下，抱著他哥喃喃道：“一定要這樣嗎……”

“喬何，我說過的?！睏钣疬@才收起刀，“我是你哥，我太了解你了?！?/br>
帳篷外傳來喧鬧的人聲，德叔帶著人回來了，也救下了那個被炸彈震暈的兵。

“歇歇吧。”楊羽側(cè)耳聽了半晌，忽然輕輕笑起來，“就算是后面來的是主力部隊，趕到雁城也要好幾天呢?！?/br>
喬何頹然地點(diǎn)頭，見他哥把刀重新收回衣袖，終是斷了打暈楊羽的念頭。

一切都似乎塵埃落定的時候，天邊傳來一聲呼號：“坐蘇家的船可以離開雁城！”

喬何聞言猛地望向他哥，灼灼的目光瞧得楊羽霎時落下淚來：“我不走?！?/br>
“哥?！眴毯螀s攥住了他的手腕，“跟他們走吧?！?/br>
楊羽仰起頭哭喊道：“我不走！”

“哥！”喬何痛心疾首地嘆息，“這是最后的機(jī)會了！”

“我偏不走！”楊羽卻鐵了心要留下來，捧著喬何的臉喃喃道，“哥哥要和你在一起?！?/br>
喬何眼里的光隨著這句話漸漸泯滅。

楊羽瞧得一清二楚，鼻子發(fā)酸，摟著喬何的脖子含淚笑起來：“別讓我一個人活下去。”

——你死亦我死，你生亦我生。

第65章

喬何垂下眼簾嘆息，沒再勸阻，楊羽以為此間事了，心情竟好了起來，掀開圍簾去找德叔。

德叔乍一看見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德叔?！睏钣疬B忙跑過去扶他。

“大少爺……”德叔把手指舉在面前晃了晃，以為自己在做夢，“不對……楊先生！”

“沒事兒，這兒又沒蘇家的人?！睏钣鸢训率謇饋恚嫠麚廴ド砩系难?。

德叔卻一把攥住楊羽的手腕，將他拖進(jìn)帳篷：“小兔崽子！快把你哥送回去！”

喬何坐在床上苦笑：“我送不回去，您老試試？”

德叔看看楊羽又瞧瞧喬何，最后頹然嘆息，癱坐在地上揪頭發(fā)：“這都是個什么事兒。”

楊羽像是被長輩責(zé)備的孩子，坐在喬何身邊略有些難堪：“德叔，你知道我不肯走的?！?/br>
“我知道……”德叔憤憤地瞪他，“我寧可什么也不知道！”

“算了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