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師父？”

何一笑顯然并不高興，但未多言。

江逐水心中一動，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師父從不是個愿意委屈自己的人，若是不喜歡一人，怕會直言相告，從未有過隱忍之類的情緒，也沒有需要隱忍的自覺。

“您認(rèn)得他們？”

何一笑冷然道：“不認(rèn)得?！?/br>
“那……”江逐水不明白師父為何是這副表現(xiàn)。

何一笑道：“那人長相令我想起一位故人，”又道，“一位不甚想見的故人?！?/br>
聽他意思，應(yīng)當(dāng)只是容貌相似，而非本尊，但既說是故人，江逐水猜測大概是自己出生前的事。

“師父的故人是？”他問。

何一笑目光落在他臉上，不知想起什么，道：“徒兒好奇？”

江逐水的確好奇，忍不住又扭頭望向那兩人，想找見點(diǎn)線索。

何一笑拂袖，竟沒等他，自個兒一人走在了前頭：“看什么！還不隨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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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今武道昌盛，再無皇權(quán)，二十一山共分天下。三山處于北境，背靠無盡海，前有十萬大山做屏障，與中原完全割裂，算得一方樂土。

二十多年前，涿光與姑射為天泉池水，聯(lián)手逼迫獄法山，徹底撕破臉，釀成一場浩劫。若非中原與北境少往來，那時茍延殘息的三山怕要一道灰飛煙滅，不復(fù)存在。

獄法山周邊群山連綿，大小峰頭無數(shù)，主峰千丈有余，高處不勝寒，峰頂即是天泉，雖有積雪，卻不曾結(jié)過冰，乃是一樁異景。這水對武道修行大有裨益，更傳聞天泉里藏了隱秘，若能窺破，便能超凡入圣，因此才招來涿光覬覦。

江逐水幾年前正式接手山中事務(wù)，畢竟是武道盛世，平常事少，外頭又有周樂圣幫扶，并不忙碌。

何一笑在接近峰頂?shù)牡胤浇Y(jié)廬而居，便于看護(hù)天泉池水與養(yǎng)傷，極少下來，而江逐水身為嫡傳大弟子，身份又有特殊，在半山腰處有一住所。并不如何精致奢靡，只有練功的靜室，見客的廳堂，還有臥房與書房。

外間是株千年古柏，高大寬闊，樹下有個舞劍少年，青衣短打，還未束發(fā)。

他年紀(jì)小，相貌清秀，招式卻老道，眼神也并無浮躁，掌中有厚繭，比許多成年人更沉靜。手里雖只是一截松脆的木枝，也舞得虎虎生風(fēng)。

與旁人相比，他極幸運(yùn)，雖是孤兒，五歲就因根骨出眾入了山，七歲被江逐水挑中，做了隨侍的童子，閑時幫江逐水打理內(nèi)務(wù)，因為人聰敏，平日里辦事極爽利，很得看重。除此之外，偶爾還能得些武學(xué)上的傳授。他原本無名無姓，江逐水想過后，讓他隨何一笑姓了何，又因他心思靈活，取名心笙。

以心笙年紀(jì)，本應(yīng)吃住在獄法山自家的學(xué)宮內(nèi)，但他一年前學(xué)而有成，為了平日方便，便與江逐水住一塊兒。

去年江逐水贈過他一柄寶劍，但施展開來恐要?dú)牟菽?，動靜也大，平時雖收在身邊，習(xí)劍卻以木枝代替，以免驚擾對方。

江逐水師徒離山的消息少有人知，他這貼身之人卻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也只如往常般拿樹枝走劍路，外表看不出異處。

這幾日積雪甚深，他輕身功夫尚未學(xué)深，于雪上騰轉(zhuǎn)挪移總有不便，更比往日吃力三分。如此將劍招習(xí)練了十來遍，便氣喘吁吁停了下來。

江逐水在離山前，教了他一式問道于盲，算得獄法山中的高深劍路，說是待回山后檢查進(jìn)度。此時他將劍法練熟了，人卻沒見回來，難免起了憂心。

樹枝承不得力，他方收勢，已自中間開裂，只得將之棄了。

“不錯，是努力了?！鄙砗蠛鲇腥说馈?/br>
心笙對這聲音再熟不過，驚喜轉(zhuǎn)頭，果見那人站在樹下，沖他微微一笑。

他整理了儀容，才跑上前道：“您回來啦?！?/br>
江逐水未做虛言，問：“周師弟在山外嗎？”

心笙忙道：“周師叔昨日方回來?！?/br>
江逐水淡下笑容：“喚他來見我。”

他與何一笑回山之后沒急著露面，先避人耳目換了干凈衣衫。換衣之時，山主信物落出來，他才想到還有這么樁事。

本想將信物還給師父，何一笑卻道：“既給了你，便是你的了?！?/br>
這是徹底放權(quán)的意思，江逐水從小便知自己將來會做山主，倒不意外，只沒想到這日來得有些早。

“師父傷勢不是有好轉(zhuǎn)嗎？”

與江逐水不同，何一笑僅一間屋子，陳設(shè)也簡單，正靠坐在竹榻上。見徒弟神色端謹(jǐn)，半真半假與之調(diào)笑：“難道做了山主，徒兒便不聽為師的話了？”

江逐水恍然。也是，師父的話他總會聽從的，山主的名頭也只是個名頭。

對于心笙，他雖只收做了童子，實際是當(dāng)徒弟養(yǎng)的，只因自己年輕，不好太早收徒，才如此折中。

至于周師弟，自然是何一笑的二弟子周樂圣。其人常年在山外，此次回山只可能是為了三師弟的事。

他吩咐之后，便去廳堂等著。

不多時有人進(jìn)來：“師兄！”

江逐水用的是軟紅綃，劍法是當(dāng)年江臥夢所創(chuàng)的美人折。何一笑除了待江逐水親力親為外，遠(yuǎn)不是個負(fù)責(zé)的師父，這位師弟實則是江逐水教授出來的，學(xué)的也是美人折劍法。

周樂圣五官只算端正，若低眉垂目，可算溫文爾雅，一抬眸，才發(fā)現(xiàn)這人有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他資質(zhì)雖好，卻不是癡迷武道之人，常離山處理事務(wù)，像極江逐水那位不曾謀面的父親江臥夢，都是交游廣闊，風(fēng)流倜儻的人物。

這一回相見，他腳步迅疾，顯是心有掛念，江逐水搖頭笑道：“急什么?！?/br>
“不急，我不急?！敝軜肥ルS口應(yīng)道，目光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諸多家什中，最醒目的是一座劍架。

江逐水用的是軟劍，除了偶爾持一柄麈尾外，別無它物，架上常是空的，此時卻多了柄裝飾華美的長劍。

周樂圣一見這劍，笑容便沒了，眼也不錯瞧了許久，方嘆道：“三師弟……唉，三師弟?！?/br>
便如他是江逐水教出來的，三師弟卻是周樂圣帶起來的，感情深厚，非常人可及。

江逐水知他心中不好受，寬慰道：“我沒能把三師弟帶回來，等會兒你將劍帶回去，留點(diǎn)念想。”

周樂圣心中一痛，慘笑道：“師兄你好狠的心吶，不擔(dān)心我睹物傷情嗎？”

這一想江逐水也覺得不妥：“那便算了，留在我這兒好了。”

周樂圣這時卻不同意了：“不，我?guī)Щ厝ァ！?/br>
江逐水在人情上不如師弟看得透徹，對這番反復(fù)有些不明，但也知機(jī)地沒有問下去。

周樂圣閉上眼，待其中澀意散去，方才睜開，只是不敢再看那劍：“滄臨那邊如何？”

江逐水見他面上隱有殺機(jī)，但行止得體，并未失控，放下懸著的心，道：“該死的都死了，至于涿光，往后還有機(jī)會?！?/br>
周樂圣笑聲啞?。骸笆裁唇性撍赖亩妓懒?？該死之人如何殺得完，這回是三師弟，下回又是哪個？”

聽他這么一說，江逐水也感傷：“同門七人，去二存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