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他走過幾遍，前面路口處有個賣豆?jié){的，再進去其實是一條暗巷，白天冷情，晚上，尤其八九點鐘以后，才正式開張……

“中國地大物博，別說小小飯館兒的少東家，就是身負巨萬，也不算什么。何況菜品這東西，地緣性因素太強，京都又是天子腳下，市民眼界廣博。南京隨園菜、曲阜孔府菜來了都不一定玩兒得轉(zhuǎn)，別說我們偏安東南的小飯店。殷氏在港島勉強能維持一兩分名氣，來了這里，人家認不認得我是誰還是五五數(shù)?！?/br>
顧禺拍拍他肩頭：“不必妄自菲薄。你家菜我又不是沒吃過，名聲雖打不到千里之外來，但真論實力，京都能趕得上的，只手可數(shù)。東子兄也別氣餒，暮暮曾夸你刀工了得，證明你家祖宗至少給了你吃這碗兒飯的福氣。家族飯店都這樣，何苦煩擾，還不如找?guī)讉€朋友唱唱歌跳跳舞，哈?！?/br>
殷朝暮一笑：“東子兄……拽什么文，小知識分子……”

王冬晨忙舔著臉故意拖長音兒：“是，我們小知識分子，你是大知識分子，成不？哈哈——”

幾人一笑，陸維突然“咦”了一聲，“是副會吧？聽著像?！边@句話一出，本來熱鬧的車廂頓時靜了下來，顧禺嚷嚷：“快換臺快換臺，我記得FM105點幾來著是音樂吧？”

“別換?！币蟪喊杨^轉(zhuǎn)回來：“我正想聽聽影視快訊。大點聲?！?/br>
陸維只好尷尬地把聲音調(diào)大，主持人清涼柔潤的嗓音瞬間充滿了這狹小的空間。

【……早在這部電影開拍之前，大家就知道介子推割股獻湯的這個驚人情節(jié)必定會被導演濃墨重彩地展現(xiàn)出來。

歷史上的介子推，是公子重耳受繼母陷害被迫逃亡途中追隨他的臣屬之一。那我們也都知道公子重耳在流亡十九年后，終于重奪王位，成為問鼎春秋的晉文公。介子推曾在他流亡途中割股rou做成湯獻給他充饑，可謂擒龍保駕第一人。其后晉文公卻在論功行賞時忘記了已經(jīng)隱退深山侍奉母親的介子推，甚至陰差陽錯為了逼他出現(xiàn)，下令放火燒山，介子推直至被燒死山中，仍不愿出來受官爵封賞。

顧疏，你可以談?wù)剬@位歷史上極其有名的忠臣的看法嗎？】

隔了一會兒，收音機中才傳出清冷帶著嘲諷的聲音：【可以。四個字：愚不可及?！?/br>
殷朝暮失笑，四年過去，顧疏竟然還保持著他訪談殺手的威力，總是讓主持人下不了臺。

好在這個電臺主持人明顯素質(zhì)過硬，迅速打點精神：【我知道你以前從沒對自己的角色有這么明顯的感情傾向，可以說說為什么認為介子推愚不可及嗎？】

【把自己的rou割下來送給好朋友，還不愿意讓他知道，晉文公這個他一心保護的好友卻能放火燒山逼迫他。不要命地幫助一個人逃亡，最后反而連累母親性命，他對重耳太執(zhí)著，但顯然重耳卻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這種人，不是愚不可及，是什么？】

殷朝暮苦笑著扭過頭去看窗外。

確實愚蠢，所以……你悔改了吧？

收音機里沉默了一會兒，主持人稍稍憋悶地反將了一軍：【既然這么厭惡介子推這個角色，為什么會答應(yīng)出演呢？據(jù)我所知，當時導演找到你，是想請你出演另一個角色的?！?/br>
【我沒有厭惡這個角色，介子推……他不止把重耳當君主，還把他當成自己從小到大最好的兄弟、朋友，是最重要的人。雖然重耳只把他當做無數(shù)人中的一個，但他把重耳當唯一。他是愚蠢，但我能理解，可惜晉文公想必是理解不了了……】

他最后一句話又含上了那種似有似無的嘲諷。好在主持人毫無壓力，顧疏的脾氣她多有耳聞，但這期節(jié)目重點并不在此。娛樂檔娛樂檔，歷史資料什么的，普及普及就完事兒，電影咨詢什么的，都上映了，根本沒啥扒的價值。真正的流量擔當在下面——

【看來顧疏對這部電影確實很下功夫，感觸頗深啊。而且你為這部電影損失也不小，據(jù)日前有人聲稱曾目睹你去介休當?shù)鼐謭蟀福f是丟了一枚戒指，有這回事嗎顧疏？】

又是一片沉默過后，【……不是什么值錢東西，丟了就丟了?！?/br>
主持人見他這語氣，哪還不明白有料可挖，打蛇隨棍上：【是嗎？我們從前似乎從未見你佩戴過戒指，是不是你買來準備送給姚天后的婚戒呢？】

這回顧疏的回答很快：【不是?！?/br>
【啊，那真是遺憾了，昨天有人拍到姚天后左手上戴著一個鉆戒，這件事你聽說了嗎？】

【我不知道她的事?！?/br>
顧疏的語氣變得很強硬，主持人心知問不出更多情況，見好就收地轉(zhuǎn)移話題：【是嗎……說起姚天后，我們來聊聊顧疏的初戀好了。眾所周知顧疏你是Z大畢業(yè)的高材生，那么，你的初戀是發(fā)生在什么時候呢？】

熟悉的沉默中殷朝暮閃了閃眼，摸上胸口那個掛飾，他以為顧疏要敷衍過去時，收音機里傳來一聲短促的【大學?！?/br>
那電臺主持簡直僵住了，她本來已經(jīng)放棄了挖出猛料，也想好如果顧疏敷衍了事要如何收場，卻不料一向以嘴巴緊出名的顧疏竟然會松口？！

一瞬間，電臺工作人員激動地臉都紅了，顧疏雖然出道才兩年，名氣也沒法和那些大紅大紫的天王天后比，但他參與的每一部劇，無論是大屏幕電影還是小成本電視劇，都稱得上演技出眾。無數(shù)業(yè)界人士雖然不肯定他的名氣，但均給出前途遠大的評價。尤其消費比較盲從的年輕人，非常買賬！

這一條新聞挖一挖，搞不好可以爆出個頭條兒！

【大學確實很美好，對方是Z大的同學嗎？】

車穿過無數(shù)風景，殷朝暮略有些驚訝的發(fā)覺，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感。他竟然也升起了一絲絲好奇，想要知道顧疏是否曾在Z大有女朋友，他是否又被什么人吸引，以及……

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四年時間，當初拿到那枚玻璃戒指時如海潮沒頂?shù)耐纯酀u漸消弭，如今他已經(jīng)能夠一邊聽著顧疏的聲音，一邊在心底默默祝福他。

半晌，平穩(wěn)的聲音回蕩在耳際。像是一聲淺淡的嘆息，又不像。

【沒必要回顧過去。現(xiàn)在的我只看將來?！?/br>
車子停下，陸維回頭來看殷朝暮，明顯是想岔開他注意力：“殷少，今天我們畢業(yè)了，趕緊下車慶祝去！”

殷朝暮手指隔著衣物在掛在脖子上的金屬上流連了最后一秒，打開車門。

顧疏說得不錯，那些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