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駛，那份感情就會像夏夜里的煙火，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一直看的很清楚，唯一錯估的，是顧疏的倔強超出了他的預(yù)料。

默默嘆了口氣，他并不想和顧疏扯上這種說不清的關(guān)系，將手中畫原樣卷好，頂著老師怪異的目光沒話解釋。敢把這種作品拿去參賽，還真像顧疏會做的事——不管結(jié)局如何，先拖著所有人和他一起往退無可退的絕路上走到黑，非常瘋狂。這樣不管不顧的賭徒脾氣，他上一世最忍受不了。但現(xiàn)在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卻只有苦笑。

張老師沉吟一會兒，懶得管這些年輕人的事，直接抱著畫繞過他走掉。殷朝暮微微欠身，抬起頭，錯開的視線深處，顧疏站在美術(shù)樓特立獨行的有機玻璃臺階上，定定看著他。

當(dāng)年大手筆打造的美術(shù)樓，在一片灰暗色系危樓中，瑰麗得刺眼。半透明的臺階，以及樓前七零八落種植的花木，都讓殷朝暮驀然哽住。顧疏通常站姿再標(biāo)準(zhǔn)，也會給人以慵懶的錯覺，但這一回，殷朝暮遠遠看著他，就感受得到那具身架下暗暗加重的力道。

很堅定，很驕傲。卻也孤注一擲。

兩人都沒說話。殷朝暮方才滿腔的認定與潛藏的不屑一顧突然無法出口，他可以用長者和過來人的眼光，抱著錯愕玩味的態(tài)度在心中點評顧疏這份荒誕情感，卻無法面對這人鄭重的樣子。就像一個成年人會覺得小孩子問的問題幼稚，卻往往拒絕不了那份認真。

即便他接受不了。

陸維看那位老師走掉，才奔過來，一眼看到兩人擺出的陣勢，猶豫地開口：“殷少，我先給你去開藥啊，你跟副會慢慢聊啊?！币蟪合肜∷瑓s伸不出手。陸維一走，氣氛更趨向于一個詭譎的方向，他猶豫好久，終于定下心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顧疏，原來你喜歡我。這是昨天你要說的話嗎？”

顧疏呆了一下，隨即眼珠中閃過明亮自信，篤定地說：“是。你看到了，我……”

“麻煩等一下，好像你弄錯了一件事?！币蟪阂崎_目光，那種目光他近來時常感覺到，這一次卻尤為明確，理直氣壯正大光明?！拔覀兌际悄腥?，而且……”

“我以為你不會在乎?！鳖櫴韬p松地說。

“而且我不喜歡你?！?/br>
顧疏皺了皺眉，似乎在考慮如何反駁，殷朝暮再度出聲遏制了他的話。

“顧師兄，我叫你一聲師兄，是希望不要鬧到最后連師兄弟都沒得做?！?/br>
顧疏倒很耐心，往前走了兩步，輕輕說：“暮生，可能你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遲鈍一些沒關(guān)系，我可以慢慢等。先別急著排斥我，好嗎？”

他聲音出奇地溫柔，就像在孫金如家里講到自己擅長的東西一樣，帶著異樣熾烈的光彩，殷朝暮差一點就動搖了?？上В皇遣钜稽c。

“別叫我暮生。不要這樣叫。”

“好，我不叫。我知道你或許看到些什么將來會發(fā)生的事，也或許我有些作為讓你不放心。為什么不能嘗試一次呢？給我一次機會，這些天我不會打擾你，可以慢慢考慮。”

其實根本不用考慮，我真心不喜歡你，也不覺得有什么值得嘗試的。殷朝暮默默念著，說出口的話卻變成：“讓我想一想。”說完他就一嘴巴苦澀，怎么會控制不住……

他轉(zhuǎn)身，快速走幾步，又停下來，回頭。顧疏還站在那沒動。殷朝暮腦子一晃，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里優(yōu)雅緩慢的步調(diào)，頗有些狼狽地跑開。直到他連背影都消失，顧疏才慢慢走回畫室，韓之安正在那里抱著一摞畫無聊地翻看。

“心上人走了？”

顧疏沒理他，韓之安毫不氣餒，繼續(xù)調(diào)笑。

“被拒絕了？”

“嗯。”對于殷朝暮的逃避和軟處理，他之前有預(yù)料到，因此并不覺打擊，雖然失望確實有一點。

“我看你懸，那位腦子鈍的還執(zhí)拗得很，要兄弟搭把手不？免費貢獻資源與經(jīng)驗，怎樣，要不要？”

“不?！鳖櫴璧┝怂谎?，拿起鉛筆開始刷刷刷打稿兒，隨口說：“我想到主意了，決賽不唱那首歌。跟你打個賭吧，”他抬起頭看看韓之安明顯質(zhì)疑的表情，嘴角一勾，自信非常。

“信不信，他不會拒絕我第二次。”

“哦？”韓之安仔細觀察著顧疏表情，末了泄氣地說，“雖然猜不出你要干什么，但我有預(yù)感，你這次會載個大跟頭，輸了沒準(zhǔn)兒把頭也磕破，這樣也賭？”

“賭?！鳖櫴栊Φ蒙癫娠w揚，“為什么不賭？贏了，他就是我的。”

39

39、退無可退（一）...

接下來在醫(yī)務(wù)室開藥期間殷朝暮腦子都亂了，應(yīng)付完醫(yī)生開了一盒退燒藥就跟著陸維回了宿舍。陸維惦記著決賽的事情，幾次猶豫著開口詢問他與顧疏之間的事，都被殷朝暮一臉平靜給震回去了。

其實他也想找個人談?wù)劊上ш懢S并不是一個方便聽這件事的人。

殷朝暮思緒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胸臆翻攪難平，實在需要找人傾吐。顧疏蠱惑人心的本事不小，如果是一個月前發(fā)生這種事，他必定得意洋洋一番，再重重回絕顧疏，順便放兩句狠話諷刺一下。短短一個月的相處，雖然現(xiàn)在他還是放不下仇怨，顧疏這個小伙子在印象中，卻已經(jīng)跟從前那個涼薄陰狠的人形象大不相同。尤其在他面前，除去軍訓(xùn)那些天，剩下時日里簡直稱得上是溫柔耐心的好青年。尤其人家還明確點出，那是未來的作為。現(xiàn)在的顧疏，只有十九歲，他的喜怒哀樂還很明顯。

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每次看到顧疏強自鎮(zhèn)定的樣子，他潛意識就會將這個人同之后那個縱橫商界的顧疏區(qū)分開。孫金如家書房里，那個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神氣少年；先愛先醉酒吧里，看著自己會露出微笑的少年；幾次相處中，總是在自己面前控制不住情緒的少年……漸漸他腦子里這兩個形象的顧疏都開始混了，一會兒是前世那人居高臨下冷笑的樣子，一會兒又是這幾日里那個帶些自信帶些妥協(xié)著說“不要急著排斥我”的少年樣子。

只是曾經(jīng)的教訓(xùn)太深刻，他沒有任何把握現(xiàn)在的顧疏不會變。他需要一個人，來告訴他自己這樣決斷并沒有錯，來告訴他并沒有辜負一個少年真摯純粹的熱情。

手機被貼到耳邊，有一個人說過，無論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傾訴。

“喂？阿禺嗎？”

“嗯……嗯？暮暮？難得難得，你竟然想得起給哥打電話！我差點就掛了?！?/br>
殷朝暮低低地苦笑一聲，“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