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一把塞給謝安歌，又跑了。

謝安歌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林修換了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腳下踩著皮鞋在雪地里狂奔。

“還特地要換身衣服才出來……”謝安歌嘴里發(fā)出嘖嘖聲，搖搖頭，“怎么不順道送點別的……不過……算了，我運氣已經(jīng)很好了?！?/br>
☆、第2章

謝安歌其實并不適合留下這個孩子，他心里是知道的。

三年前便無家可歸，碌碌無為的在這個城市里麻木的活著。大學(xué)念了半年就綴了，沒有學(xué)歷，也沒有什么正經(jīng)工作，他本來覺得他會一直這樣直到老死。

直到昨天，有個女人敲響他那間破舊出租屋的門。這個柔弱的小東西被那女人塞到他手里，還未確定他是否抱穩(wěn)便撒了手，他差點摔了他。

“你的。”她冷漠的說了兩個字，從包里掏出一只紅色的小布馬與一份親子鑒定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謝安歌心里有些恐慌的聽著那高跟鞋離去的嗒嗒聲，一聲一聲的敲擊在他心口，像是有什么東西碎裂了開來。

一陣冷風吹過，手上的孩子開始哭。謝安歌笨手笨腳的抱著他哄了一會兒，決定帶他去暖和的地方呆一會兒。

十分鐘的路程，他去了附近一家開著暖氣的漢堡店。隔壁嘴的阿姨非常喜歡這個孩子，拿著小紅馬逗弄著。謝安歌跟著一起笑，一起看著這小東西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咯咯笑著去抓那只紅色的小布馬。

我的孩子……謝安歌心里默念著站了起來。

“麻煩您幫我抱一會兒，我去點個餐就回來?！?/br>
然后，他出了漢堡店。

灰蒙蒙的天空飄起零星雪花，謝安歌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他腦海中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的面容，但是那小東西的笑臉卻不斷的在他腦海里回放。謝安歌猛的朝旁邊的垃圾桶踢了一腳，里頭掉出一個臟兮兮的娃娃。他盯著那娃娃看了兩秒，開始邁開往回狂奔。

他覺得自己是個瘋子。

回到漢堡店，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兩個小時了，小東西和那個阿姨都不見了。之后，他找了個通宵，才從警察那知道了林修的住址和電話號碼。

再然后，他傻乎乎的吹了大半個鐘的冷風，很慫很慫的把小東西抱回來。

“一般人，還抱不回來呢?！敝x安歌抱著軟綿綿熱乎乎的寶寶，心情很是不錯的哼起了歌。

事情必然不會這么簡單的就圓滿結(jié)束。

謝安歌一步三蹦的爬上臺階站在自家門口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見禿了頂?shù)哪蟹繓|蹲在他硬邦邦的床邊上拆床架子。自己的被褥枕頭被隨意掀翻了扔在地板上。樓下收廢品的阿姨在一堆雜物里挑挑揀揀。

“這是在……做什么？”謝安歌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容，深知男房東沒女房東好招惹。

“看了不就知道了，讓你滾蛋啊。”

“可是這個月離交房租的日子還有兩天啊。”謝安歌抱著娃小心的踩進去用手肘推推那阿姨，“我還沒要扔呢！”

“這個月的房租呢？”

“就是還有兩天啊。”

“噢，我昨天剛剛改的，憑什么人家每個月月底交下個月房租就你一個月底交當月的??？”男房東叉著腰站起來，雖然個子沒謝安歌高，卻是怒氣沖沖的很有氣勢。

“然后……”謝安歌忽然覺得有點虛。

“公告我貼門口了，下面附著我們整棟樓的租客的簽名手印，你交不出兩個月的房租給我，就滾蛋吧?！?/br>
謝安歌跳過雜物蹦出去，看著自己門口那張白紙上紅呼呼的巴掌印。再往右看到女房東躲在轉(zhuǎn)角可憐巴巴淚眼汪汪的朝著自己充滿歉意的視線。

他嘆了口氣道：“我交不出來……”

“把這個月的房租給我，你就可以滾蛋了。”

“我手上沒有錢……”謝安歌把孩子抱緊了些，用手的捂著寶寶的耳朵。

禿頂?shù)姆繓|眼睛一瞪，便跳起來一巴掌打在謝安歌頭上。他明明比謝安歌還矮了半個頭，這動作看起來頗有些可笑，但謝安歌此刻笑不出來，他被打得背脊彎了些。一旁的阿姨忙停了手上的活兒過來勸，這種情況下房東倒是越罵越大聲，明明是先動手的那個，倒是十分的理直氣壯。

懷里的寶寶嘴巴一扁便哭了出來，房東這才住了嘴，臉上卻是無聲的說了更難聽的話。

“我去找老板提前兩天開工資給我。”謝安歌哄著寶寶出去。

一個小時后，他把房租結(jié)給那房東，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抱著寶寶，慢慢的從這個破舊的小巷走出去。

雪，還在下。

謝安歌仰著臉看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嘆了口氣，他連工作也丟了。

連夜積起來的雪，蓋住了路上的青磚，一腳踩下去，陷到腳踝。謝安歌一路走來，只有他一個人延綿不斷的腳印，與行李箱拖行的痕跡。他想找個躲避風雪的角落，但懷里的寶寶進不得黑漆漆的地方，一旦沒有光就止不住的大哭。最終，謝安歌只能停在公園的路燈下，雙手抱著孩子，蹲下身子。身后靠著一把公共座椅，勉強可以擋住點風，雖然只有一個方向。

謝安歌知道這并不是一個好地方，但是他走不動了。雪水終究浸透了腳下的舊鞋，雙腳麻木得像兩塊木頭。謝安歌用手小心的撥開襁褓，小東西睜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他。

“我們就呆一會兒?！敝x安歌輕聲說道。

寶寶轉(zhuǎn)了小腦袋，咯咯笑了起來，裹在襁褓里的小手還蠢蠢欲動的抬了抬。謝安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自己在這二十四個鐘里最討厭的雪花，在燈光的照耀下現(xiàn)出完美的六邊形冰晶，折射著溫暖的光，一片一片的在寒風中翻飛。

“你喜歡它么？”謝安歌伸手去接，冰晶觸及他的手掌頃刻間便化了，“很漂亮?！?/br>
謝安歌吸了下鼻子，亂糟糟的頭發(fā)有些濕潤，他把劉海撩到一邊，小心的把自己的臉朝寶寶貼近了點。這個小東西很溫暖，是這里或者說這么長時間里對他來說唯一溫暖的東西。

四周安靜了下來，雪花一點一點的把他留在雪地上的痕跡抹去。謝安歌晃晃腦袋，覺得有些暈。他想站起來，但凍僵的雙腿卻動彈不得。

慌亂間聽到了腳步聲，一步一步的，踏在他的耳邊，留在他的心上。謝安歌轉(zhuǎn)頭，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皮鞋，卻不如來時的干凈，此刻沾滿了雪花與泥水。再抬頭，看到了林修皺著眉的臉。

“你真是……”林修說了幾個字便停下了，注意力轉(zhuǎn)到了謝安歌睫毛上落著的一片冰晶。

他伸手想把那片冰晶撫下來，謝安歌卻抱著寶寶縮成一團。

“不要……”謝安歌低著頭，把臉埋著，像是想把自己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