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的妻子，那爹爹是什么！”他越說越憤慨，原本端著碗的那只手甚至握起了小拳頭，我看著好笑，便逗他道：“可是你父君戴了綠帽子，你不是該生氣嗎？”

“父君還沒生氣，我為何要生氣，而且，”他神秘地向我招手，我十分配合地湊過去，便聽他說：“爹爹，我告訴你，你不能和別人說喔，那綠帽子，是父君自己戴的?！?/br>
我與他相視而笑，“怎么說？”

“那個帶她走的男子是父君找來的，據(jù)說他一直傾心天后，可惜天后一顆心全撲在父君身上，他根本連討佳人歡心的機(jī)會都沒有，眼睜睜看著意中人嫁人了。大概百余年前，父君將他調(diào)至天后宮中做了文職，整日舞文弄墨、琴棋書畫的，兩人漸漸日久生情。天后終是不再守著父君這塊頑石，跟他走了?！?/br>
“你父君是頑石？”我忍不住發(fā)笑。

他一本正經(jīng)道：“碧如jiejie說了，父君這種美人在懷卻不為所動，看也不看一眼的，便是頑石。”

“那男子是你父君特意找來的吧，那他作甚要給自個兒戴這頂綠帽子？”

“父君心善，幫她找個歸宿啊。父君說，他現(xiàn)在還在，天后還有一丁點(diǎn)盼頭，哪一日他不在了，天后在天宮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的。所以，還不如為她找個真心待她的。”

“你父君便是心善卻怎會忽然想起此事？”這孩子的話，愈發(fā)聽不懂了。還有那在不在的，是個什么意思？

“爹爹以后就知道了?！彼皖^將最后一口飯吃完，打了個飽嗝，我正要動手將盤碗碟筷收拾了，他卻捧起那大碗來，“爹爹，再來半碗。”

我正端著一盤剩菜的手一抖，“不是飽了嗎？吃多了要難受的?！?/br>
他又將那碗捧得更高了些，“吃得多才能長得快，緩緩要快些長大?！焙B(tài)可掬的模樣叫人發(fā)笑。

“有的是人不愿長大，你卻想要長大，莫不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人家嫌你小了不成？”

“才沒有！緩緩就是要長大！”說著，直接將碗擱在了我面前，神情十分的堅定。

“個子不見動彈，脾氣倒是見長，喏，夠了吧？”堪堪又添了一個碗底，在他提出異議前放去了他眼前，“不夠也沒有了?！?/br>
緩緩的小肚子終是撐得溜圓，我暗忖日后還是少煮飯的好，只夠吃便可，否則他日日暴食，還不得胖成個球去。

曲悠的殯儀我沒有去，且不說她還活著，便是真的死了，我也沒必要吊唁她。據(jù)說喪葬的陣仗頗大，送葬的隊(duì)伍排了幾十里，白幡招展綿延無數(shù)，隨行的仙子皆是一身白衣，清一色的白幾乎遮蓋了天地。叫人不由想起了她當(dāng)年出嫁時的盛況，迎親的隊(duì)伍也是一眼望不見盡頭，她在一眾彩衣翻飛的仙子的簇?fù)硐戮彶阶呱咸鞂m臺階，一襲大紅嫁衣格外惹眼，更是襯得花顏明媚，而如今那隊(duì)伍簇?fù)淼?，只剩一具棺槨了。今時與往日，同樣的隆重，只是這一紅一白之間，一個女子的一生便這樣終結(jié)了。

那邊的后事頗忙了一陣子，緩緩便在我這也待了許久，上躥下跳，不得安生，有時竟會叫人懷念起那個安靜的“緩緩”，但他總愛粘著我便要另說了。

曲悠“死”后，天地還是那天地，半點(diǎn)不曾改變，日子靜如流水。

緩緩從當(dāng)初的每年來一回，改為了兩年，另外的那一半則是叫旁人給頂了。不知那父子倆究竟打的什么算盤，我且靜靜的等著了，若是沒什么結(jié)果倒也無妨，無非是維持現(xiàn)狀罷了。

他每兩年來一次，若是不能來，便會如第一回那樣，書信一封叫仙鶴送來。這倒也省的我總是費(fèi)心費(fèi)力去猜來的到底是哪一個。起初還是有些混淆的，后來漸漸摸出了法子，若是夜里纏著要與我一起睡的便是他，自個兒規(guī)規(guī)矩矩睡里間的便是緩緩，倒也好辨認(rèn)。

緩緩日日喊著要長大，卻因著我的血脈成長實(shí)在緩慢，他倒是不厭其煩，每回來時都要與我說：“爹爹，我一定會快些長大的！”起初有些好笑，想不出他若是長大了能有什么好處，思來想去最為貼切的一個娶媳婦被他否認(rèn)的徹底，我便實(shí)在猜不出了。

倒是也問過，只是緩緩總說：“爹爹到時就知道了?！焙髞砦蚁耄瑥钠竭b那里或許可以得些蛛絲馬跡，他來時我便問：“緩緩總想長大做什么？”他卻也不答，幽深的眼珠一錯不錯地望著我，直望到我再也不問。久而久之，便也沒那么想知道了。

一晃四百余年，一樁心底一直惦念著的事也該圓滿了。

與伏虎羅漢閑聊時，得了個十分有趣的消息。聽說近日凡間飛升上來一個修仙的道士，清心寡欲苦修近千年，終于得道。天君大筆一揮，給他安排了個閑職，看管天界的藏書閣。那落了幾寸厚的積灰的藏書閣，多少年來踏足之人愈發(fā)的少，每日閑的發(fā)慌，前任的掌事成日云游四海，撒手不管了，藏書閣便被徹底閑置。如今這活計交給那剛剛得道的小仙，顯然是放著他不做約束，你愛去哪便去哪了。

可那小仙實(shí)在耿直的叫人扼腕，生生花了十好幾日的功夫?qū)⒉貢w打掃的煥然一新。藏書閣有多大，仙界無人不知，九層的高閣，每一層又設(shè)了九道回廊，每道回廊兩側(cè)皆是數(shù)以萬卷的古籍。若非有術(shù)法在身，要是個凡人來打掃，別說是十幾日，怕是終其一生也難得很。眾仙聽聞此事，既覺著這小仙有趣，又記起自個兒多年沒尋兩本古籍來看看了，于是爭先恐后向那藏書閣而去，實(shí)在忙壞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小仙。

聽至此處，我也猜到那實(shí)心眼的小道士是哪一位小道士了，登時歡喜的緊。又一想，若是菩提知曉，他的慕一好不容易成了仙，頭一件事卻不是來尋他，而是在什么勞什子藏書閣做那灑掃活計，不知他該作何反應(yīng)？

一時心癢得很，我急匆匆與伏虎羅漢道了別，趕到菩提那時，卻只見院門大敞著，走進(jìn)去喊了幾聲，也沒聽見回音。那廝卻不知去哪了。

☆、第58章壽辰

再見菩提時，他已是名副其實(shí)拖家?guī)Э诘娜肆耍〉朗堪察o地任他牽著手走進(jìn)院門，這一家終于闔家圓滿。俗語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當(dāng)真不錯，其后幾年，每每見到菩提，他皆是一副守財奴撿了尊金娃娃的模樣，生怕旁人不知似的。

他倆重逢那日的情景我沒能一看究竟，但天界出了對情深似海的鴛鴦，不，鴛鴛一事，被傳得實(shí)在沸沸揚(yáng)揚(yáng)，便是我不想知道也該知道了。天界中有許多凡人飛升而來的仙，作凡人那會六根清凈的很，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求逍遙仙，成了仙后卻又顯出了些凡人的心性，有個熱鬧便想要湊一湊，看一看。而那生而為仙的，本也沒甚大事，閑來更是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