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蒙自己甚至沒有意識到，在她的潛意識中，俞明川可以屬于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有時候程蒙也會忍不住，她在俞明川給她補(bǔ)習(xí)的時候變著花樣地拐彎抹角，問他：“俞明川，你天天放學(xué)不回去，待在學(xué)校跟我自習(xí)，你女朋友不生氣嗎？”

    俞明川從題目中挑起眼睛看她，嘴角抽搐，看程蒙像看一個笑話。

    “難道你沒有女朋友？”

    你說呢？

    俞明川一個刀眼橫過去。

    他抿著嘴唇，曲指敲程蒙的腦門，“你物理這樣，我放心的了？”

    程蒙縮縮脖子，討好的對俞明川笑。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的心愉悅地飛快跳動起來。

    她矜持地忍住瘋狂向上揚(yáng)的嘴唇，藏好自己的歡呼雀躍，換上一張悲傷的表情，惋惜道：“誒，真可惜，學(xué)校好多女生喜歡你，你踢球的時候，她們都過來看你比賽，你都不喜歡她們么？比，比如，隔壁班的……”

    俞明川終于被程蒙的喋喋不休煩到了，他無奈地放下筆，覷著程蒙說：“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就隨便問問，”程蒙用碩大的五三教輔書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然后問：“你，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

    俞明川沒有立即回答，他側(cè)眸看程蒙。

    看見程蒙頭頂蓬松的碎發(fā)，每一根彎曲的自然卷都是那么柔軟地生長著，他的手心發(fā)癢，好像它們又被他按在了手心里，聽話而溫順，像一只大花貓無比信任得對他露出了肚皮。

    這種感覺讓他的心跳速度突然出離了熟悉的范疇，他抿了抿嘴，將眉梢緊緊鎖了起來，嘩啦啦地翻了一頁書，沒好氣地說：“我喜歡話少的?！?/br>
    “哦。”程蒙大氣不敢出，乖乖對俞明川比了一個手勢——兩指并攏，沿著嘴唇一滑，將嘴巴鎖了起來。

    *

    周五的時候，三班和四班有籃球賽，俞明川是主力，踢前鋒。俞明川沒時間跟程蒙自習(xí)。程蒙在奶茶店做完題后，回家?guī)突疱伒暾湛瓷狻?/br>
    她一個人往家走，走到家門外的巷子口，不遠(yuǎn)處一盞街燈下，有一群人正圍在那兒。

    起初，程蒙以為是趙西丞那個討厭鬼。趙西丞經(jīng)常來堵她和俞明川，然后嘻嘻哈哈地講點(diǎn)亂七八糟的玩笑。但程蒙馬上反應(yīng)過來，趙西丞也是足球隊(duì)的，這會兒正在cao場上撒歡呢，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兒？她走近了些，果然發(fā)現(xiàn)那群人她根本不認(rèn)識。

    那是幾個女生，學(xué)生的年紀(jì)，但沒有長著學(xué)生的臉，她們用各種顏色的粉底、口紅將青春的臉涂成一張媚俗的調(diào)色板，頭發(fā)染成了黃色、粉紅色，燙著夸張的大波浪卷，眼皮上的假睫毛和睫毛膏一層一層地刷在一起，結(jié)成一只只黏糊糊的蒼蠅腿。

    站在她們中間的那個，個子最高，她穿著小高跟鞋，所以看起來比其他人高挑些，實(shí)際上她的身高應(yīng)該是和程蒙差不多。大冬天里，她穿著一件黑色鏤空吊帶背心，腰上系著深藍(lán)色校服外套，脖子上帶著一只黑色皮質(zhì)項(xiàng)鏈，左耳軟骨上打了一排亮晶晶的耳釘，十根手指涂著黑漆漆的指甲油，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煙。

    這樣的學(xué)生每個高中都有，喜歡守在校門口圍堵低年級的學(xué)弟學(xué)妹收保護(hù)費(fèi)，程蒙對他們向來是避而遠(yuǎn)之。

    而她看起來也不是有很多零花錢的人，堵也搶不來多少錢，于是這些小混混之前也沒主動為難過她。

    程蒙猶豫了一會兒，決定當(dāng)做沒有看見，繞過那根電線桿走，沒想到她突然聽到那群人里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程蒙。”

    程然也在那群人里。她模仿孟佳希的樣子，將校服不倫不類地系腰上，她上身穿著早些時候央著杜鳳買的蓬蓬袖襯衣，下身是黑色牛仔褲，她眼神躲閃，不敢看程蒙，轉(zhuǎn)頭對那個高個兒的大姐頭說：“佳希姐，她就是我說的那個，四班的，俞明川他們班的?！?/br>
    “哦?！泵霞严Ｉ舷麓蛄苛顺堂梢蝗?，從她的爆炸頭，整齊的校服，一直看到了腳上的白色板鞋——

    “你親meimei？”她豎起一根指頭，不屑地點(diǎn)了點(diǎn)。

    “嗯?！背倘稽c(diǎn)點(diǎn)頭應(yīng)道。

    “呵看不出來，你們長得一點(diǎn)也不像?！泵霞严Ｕf。

    “嗤?！逼渌艘哺α似饋?。

    程然很高興地笑了一下，面露得意之色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這么說，但我們雙胞胎?！?/br>
    孟佳希向程蒙走了過去，她夾著煙頭的手拍了拍程蒙的臉，“你幫我跟你們班的俞明川說一聲，說我喜歡他，打算追他，讓他做好準(zhǔn)備，知道了么？”

    程蒙往后退了一步，冷冰冰地說：“你怎么不自己說？”

    孟佳希冷臉，很少人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尤其是像程蒙這樣看起來平淡的。她夾著煙頭的手攥緊了，咬著牙說：“你什么意思？”

    程然嚇了一跳，她壓根沒想到自己這個平時看起來沒什么脾氣，軟柿子似的jiejie，今天竟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和孟佳希沖撞。她廢了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才擠進(jìn)孟佳希他們的小圈子，程蒙現(xiàn)在一來就這樣，讓她非常沒有面子。她過去推了程蒙一把，低聲哄道：“你干嘛呢？你們不是一個班的嗎？你說一下又不會怎么樣？你以前不這樣的……”

    “我以前不怎么樣？”程蒙反問。她可以允許孟佳希追走俞明川，因?yàn)槟潜緛砭褪且粋€她從來不曾擁有的東西，但她絕對不能夠允許，孟佳希是通過她追走俞明川，這簡直像是挖掉了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孟佳希臉立刻變得更冷了，她學(xué)著電影里古惑仔的模樣，一手抱在胸前，惡狠狠地瞇起眼睛，其他人立馬涌了上來，將程蒙圍住。

    孟佳希拽住程蒙的肩帶，猛地往地上一搡，“給你臉了？你以為你誰？”她高聲道。

    程蒙被推了個趔趄，一頭摔在地上。

    孟佳希嗤笑了一聲，她向程蒙走了過去，緊緊捏著程蒙的下巴，逼她仰起頭來，她彈了彈手指，帶著火星的煙灰撲簌簌地落在程蒙的校服衣領(lǐng)上。

    她說：“嚯，原來是我的一個小情敵啊，還真為難你了。愛說不說，怎么？你還真以為我只能托你一個人帶話？”

    “你放開我。”程蒙一把搶過書包，緊緊抱在胸.前。

    這跤摔得不狠，應(yīng)該只是膝蓋上起了幾處擦傷。

    “呦，”孟佳希說：“這么有骨氣？我告訴你，今天老娘心情好，不打你，但你以后給我記住了，走路的時候躲著點(diǎn)，要是被我碰到了，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知道了嗎？”

    擦肩而過的時候，孟佳希撞了一下程蒙的肩膀，從后面狠狠抓了一把程蒙的頭發(fā)。她拽斷了好幾根頭發(fā)絲，須地飄散在半空里。

    程蒙聽見他們在背后說話：“獅子頭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