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姑姑，”太子額頭枕在她的手上，悶聲道，“皇阿瑪如今待我，越發(fā)像君臣多過父子。如若他已不信任親近于胤礽，胤礽的所做所言，在皇阿瑪心中與心機(jī)又有何異？”

    容歆心疼不已，抬起另一只手，輕拍他的肩膀安撫。

    “我有時看見皇阿瑪待幾個幼弟親密至極的模樣，或是皇阿瑪與弘昭祖孫和樂，便會控制不住地酸楚……”

    “便是大哥三弟幾個，也能常得皇阿瑪幾分歡顏，只我一人，仿若外人?！?/br>
    容歆感到手背上的濕潤，鼻一酸，卻顧及太子的顏面，揚起頭忍住，裝作不知。

    而太子回握容歆的手，語氣中滿是疑惑，“分明從前，皇阿瑪視我之重，誰也比不上?！?/br>
    原本擁有的，眼睜睜看著它緩緩失去，太子心中痛極，“難道真的做一個乖順的太子，更教皇阿瑪滿意嗎？”

    容歆在太子看不見之處，眼神中盡是憤怒。

    兩人保持這樣的動作許久，太子收整好情緒，再次抬起頭時，便又是那個滿身風(fēng)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清儲君。

    容歆泰然自若地收回手，觸碰太子的茶杯，“涼了，我再給您換一杯……”

    她話還未說完，太子便擋住她的手，端起茶杯，道：“無妨，溫茶正合宜?！?/br>
    “您……”容歆剛張嘴想教太子慢些，他便已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只得無奈地等他發(fā)現(xiàn)。

    太子一杯茶喝下肚，微微皺眉道：“先前見您喝時面不改色，竟未想到會如此苦澀?！?/br>
    “口里苦，如何比得上心苦？”容歆舉杯，面容平靜地喝下去，然后轉(zhuǎn)動茶杯，笑道：“殿下，您從前便極好，意氣風(fēng)發(fā)，躊躇滿志，別因為長大，便望前路苦楚而生畏，亦迷失?！?/br>
    太子注視她手中的茶杯，輕聲問：“姑姑如此豁達(dá)，是否已洞明世事？”

    當(dāng)然不是。

    勸人的話定然是往好處說，容歆當(dāng)然不能教太子知道，她已在心里狠狠記了一筆。

    第202章

    康熙與太子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至此, 早已有前兆，太子只是因為老師湯斌的過世，心情沉郁, 因而格外敏感。

    可他是個顧念親情的人, 心中難受，在朝堂上便開始表現(xiàn)得十分沉靜內(nèi)斂，盡量不張揚。

    容歆得知后，便明白，太子最終還是選擇了退步。

    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確實有所緩和, 容歆看著太子心情好轉(zhuǎn)，也當(dāng)作那一日什么都未曾發(fā)生，粉飾太平。

    正月底，康熙帶著皇長孫、四阿哥胤禛、七阿哥胤祐以及十三阿哥胤祥巡視永定河, 兩個月后, 大阿哥胤褆和五阿哥胤祺代替四阿哥、七阿哥隨康熙巡視永定河堤。

    太子依舊監(jiān)國。

    四月初，御史再次彈劾陜西官員貪污賑災(zāi)銀，太子怒極，一面命人向皇阿瑪稟報, 一面選欽差前往陜西查明此案。

    倘若大阿哥在京中，這等查抄貪官污吏之事, 他一定奮勇向前，主動請出，可他此時隨駕在外, 太子自然得考慮他人。

    這時, 九阿哥上折請命, 請求前往陜西, 太子叫他到毓慶宮來說明緣由。

    毓慶宮的大門關(guān)起來，院內(nèi)感覺不到太多風(fēng)，容歆和東珠，一人披著一件厚斗篷，一前一后在前殿的空地上散步繞圈。

    九阿哥到毓慶宮時，毓慶宮的大門自然要打開，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來，容歆下意識地咳了兩聲，然后擋在東珠身前，不教她吹到風(fēng)。

    “容姑姑？”九阿哥不知道兩人是要出去還是如何，直到看門的人迅速關(guān)上門，方才反應(yīng)過來，歉道，“您沒事吧？”

    “咳?！比蒽迩迳ぷ樱Φ?，“無事，乃是因為春風(fēng)刺骨，我每日此時皆要帶著格格散步，這才暫且關(guān)上正門，您莫要怪罪?！?/br>
    九阿哥搖頭，“容姑姑客氣?！?/br>
    他長得極像宜妃郭絡(luò)羅氏，面部線條偏柔和，極為精致，這兩年當(dāng)差后成熟了不少，可身上仍存有少年之氣，教人忍不住失神。

    容歆注意到有宮女羞紅臉，不動聲色道：“九皇子殿下，太子殿下已在書房中等您，請您里面請?！?/br>
    九阿哥沖她微一拱手，然后抬步欲走時，見到偏殿門口的人，立即行禮道：“太子二哥安?！?/br>
    “進(jìn)來吧?！碧诱堑弥虐⒏绲絹?，方才走到書房門口迎他，召人進(jìn)來后，又對容歆和東珠道，“姑姑，您也和東珠進(jìn)來暖一暖吧？”

    容歆笑著應(yīng)下，催促道：“您未披衣服，莫要著涼，快先進(jìn)去。”

    太子頷首，領(lǐng)九阿哥進(jìn)入書房。

    而容歆還未動彈時，東珠已邁開小步子往書房走去，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她未跟著，還回頭疑惑地看容歆。

    容歆忍不住敲了一下東珠的額頭，“您什么時候這么愛聽人說話了？”

    東珠表情未動，只緩慢地眨眼。

    “好好好?！比蒽筒蛔∷绱?，牽著東珠的手，邊往太子書房走，邊道，“您倒是也說幾句話，省得太子和太子妃失望。”

    容歆事后越回想，越是確信東珠絕對發(fā)出過聲音，可她始終不愿意再張口，他們也不忍心逼她，便這么過著，也不知道對是不對。

    東珠還是沒出聲，沉默地與容歆手牽手走進(jìn)書房。

    兩人和奉茶的宮女一同入內(nèi)，一進(jìn)入便聽到九阿哥義憤填膺道：“朝廷賑災(zāi)的銀錢，這些官員也敢中飽私囊，必須嚴(yán)懲！”

    太子眼神飄向容歆和東珠，然后又轉(zhuǎn)回到九阿哥身上，道：“先喝口熱茶?！?/br>
    九阿哥話一停，順從地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容歆為東珠拿下斗篷，放到旁邊的椅子上，然后給她倒了一杯茶，直到觸碰后不再燙手，才放到她的手心里。

    九阿哥喝完一杯茶，書房內(nèi)再無外人，便又氣道：“這兩年，我依太子二哥之意，和幕僚想方設(shè)法充盈國庫，可為了旁的花費甚大也就算了，他們還貪污，九爺我絕對不能忍！”

    太子眼神溫和地看向他，只字未說。

    九阿哥卻迅速改口道：“太子二哥且放心，皇阿瑪亦不喜貪官污吏，弟弟此番前去，定然要為陜西災(zāi)民討回一個公道?！?/br>
    九阿哥是個屬貔貅的，只想進(jìn)不想出，可這兩年，經(jīng)他手進(jìn)來的錢多，出去的更多，他到底是為災(zāi)民討公道，還是為自己討公道，容歆十分懷疑。

    “太子二哥，您看，可否準(zhǔn)許弟弟作為欽差前往陜西？”

    太子端起茶杯，邊喝茶邊思索，九阿哥不敢打擾，只緊緊盯著他得臉。

    容歆起身，為九阿哥續(xù)上一杯茶，待太子放下茶杯，又為太子也蓄滿。

    “姑姑，您且坐著便是。”太子關(guān)心道，“方才您又咳了？”

    容歆聞言，故意作怒狀，“是哪個又到您跟前報信兒，教您煩憂，我非得去說說他不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