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歸說：“我會安排專人負責保護你，直到確認你的人身安全?！?/br>
“我以后就……沒什么事了么？”

胡不歸猶豫了一下：“我們盡量保證。”

蘇輕啃自己的指甲啃了一嘴泥，于是“呸”了一口吐出來，放下手指，緊緊地抓住胡不歸的肩膀，深吸一口氣：“你把我放下來吧?！?/br>
胡不歸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聽力：“你說什么？”

“你停車，把我放下來，我cao，別讓我老重復了，你這不是考驗我的意志力么？”

胡不歸剎車，隱約明白了他要干什么，皺著眉看著他。

蘇輕把他推開，從車里跳下來，走了兩步，心情低落地盯著自己的腳尖，自言自語似的說：“我還得回去，我有一個……老朋友，一個老大叔在里面，我得把他弄出來。”

第十六章回去

胡不歸的表情就嚴肅下來，看起來黑沉沉的一張臉，還真有點壓迫力，他說：“你別瞎鬧了，上車，趕緊跟我離開這里?！?/br>
蘇輕試圖耐心地解釋說：“我那朋友年紀大了，我看你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地方，就算找到了，他們也可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我、……”

胡不歸懶得聽他再廢話，一把拉扯過他的胳膊，要把他拎回車里，蘇輕于是閉嘴了，覺著自己和這個人不但犯沖，還話不投機半句多，于是一低頭作勢要咬人，趁著胡不歸手松的剎那，從他胳膊底下鉆出來，跑了。

蘇輕雖然個高腿長，可是體力一般，沒多遠又被胡不歸給逮了回來。胡隊十分想把他打暈了事，省得這人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來，可一看見他那一脖子的傷，又覺得無處下手——而且他認為蘇輕這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精神上受了傷害，有些不大正常導致的。他便十分威武地用胳膊箍住蘇輕的腰，拔蘿卜似的把他從地上給“拔”了起來，然后托住他的肩膀，夾在胳膊底下，大步往車上走去。

蘇輕兩條胳膊沒了自由，就開始無意識地蹬腿掙扎，活像是一只離了水的王八。可胡不歸不愧是“練過”的，拎著他這么個百十來斤重的人，就像是拎著個充氣娃娃，輕松自在得很，一點也不在乎他亂撲騰。

蘇輕就臉紅脖子粗地開罵：“什么他媽歸零隊，一幫鳥人，我看是‘龜苓膏’，‘烏龜’的‘龜’！自己占著滿坑不拉屎，不干活，不辦事，還攔著不讓別人辦。姓胡的我告訴你，你見死不救，遲早變成個縮頭王八，別以為你……”

他一邊叨咕，一邊瞅準了胡不歸按在他肩膀的手往下滑動了一點，于是伸長了脖子“嗷嗚”一口咬了上去，又痛苦地松開嘴——反動派皮糙rou厚，英雄人民把牙崩了。

胡不歸低頭看了蘇輕一眼，心想這家伙難道是個屬狗的？沒一會功夫，已經(jīng)咬他兩次了，還有一次未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悶頭解釋說：“我們不可能讓普通民眾去做這么危險的事?！?/br>
說完，把蘇輕把車里一扔，在他張牙舞爪地準備撲上來之前，自己也迅速坐進去，合上門，以身軀封住了蘇小狗的出逃路線。

蘇輕氣急敗壞，眼看他又要發(fā)動車子，一抬手攥住了胡不歸伸向方向盤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撕開了自己本來就破破爛爛的衣領(lǐng)，白皙的鎖骨和流動的灰印晃了胡不歸的眼，他于是下意識地移開目光，就聽見蘇輕說：“我是普通民眾？我他媽的還算哪門子的普通民眾？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有了這東西，我能逃到哪？叫你們的人保護一輩子，每天晚上都做惡夢夢見那個灰房子里的事么？我還能回到以前么？”

最后一句話說得實在太辛酸了，蘇輕眼圈一紅——他也委屈，活得好好的，突然碰見了這種要死要活的事，就算是平時表現(xiàn)得再沒心沒肺，他好歹也是個人。

胡不歸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我對不住你?！?/br>
蘇輕硬是把那一把辛酸淚給憋回去了，冷笑，伸手去推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是一句‘對不住’，誰還不會說說？你滾開，讓我下去?！?/br>
胡不歸不動如山地坐在那，不說話，不反抗，更不合作。

“他說得對?！苯┏珠g，沉默了半晌的聯(lián)絡器忽然傳出了陸青柏的聲音，胡不歸眼皮一跳，抬起頭，監(jiān)控投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間斷裂的緣故，已經(jīng)徹底花了，陸青柏干脆把視頻接過去，以一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的形象，出現(xiàn)在蘇輕面前。

他十指交叉，頂在下巴上，從頭頂?shù)钠聊焕锞痈吲R下地看著蘇輕和胡不歸：“他說得對，灰印的能量循環(huán)不是完整回路，作為工具，在藍贏打獵’的時候，受到的精神上的創(chuàng)傷有時比受害人還要大，并且多半是不可逆轉(zhuǎn)的，即使你現(xiàn)在把他接回來，他這一輩子，也不會擺脫灰印的身份。”

胡不歸攥著方向盤的手握緊了，筋骨都浮在皮膚表面，看起來有些猙獰。

陸青柏唯恐天下不亂地繼續(xù)說：“即使他現(xiàn)在精神狀況各項指標基本在正常人范圍里，也不代表他真的就好，我們都知道，精神創(chuàng)傷不一定會馬上有反應，有可能隱藏得很深，或者他反應太遲鈍，要過一陣子才以各種心理疾病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然后在這些心里疾病的影響折磨下，最終和那些當場瘋了的人們殊途同歸。”

陸醫(yī)生為了顯示他的話的真實性，還特意補充說：“雖然不多，但是我見過幾次這樣的病例?！?/br>
在蘇輕眼里，此時的陸青柏一身的白大褂忽然都成了黑毛，變成了一只人模人樣的大烏鴉。

胡不歸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陸青柏，你什么意思？”

陸青柏一點也不怕他，反正知道他不能從屏幕里爬過來，于是干脆利落地說：“我說你把他帶回來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既然是他自己要求，倒不如把他放回去……”

“那不可能?！焙粴w說。

陸青柏突然被他打斷話音，變臉立刻比川劇還快，剛才還和風細雨諄諄善誘的一張面孔，下一刻就忽然成了夜叉他表弟，“啪”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地嚷嚷起來：“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姓胡的，你是醫(yī)生還是我是醫(yī)生，屁都不懂你插什么嘴？你以為精神創(chuàng)傷是回來往腦門上貼倆創(chuàng)可貼就完事的？藍印那幫畜生還知道相反情緒相抵定律呢，你這……”

“大猩猩?！痹S如崇補充。

“你這大猩猩！”

胡不歸皺了皺眉，該他拍板的事，他雖然向來說一不二，但他不懂的事，也是從來都能聽得進別人說道理的——即使陸青柏的模樣像討債像打架，唯獨不大像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