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尚未完全褪卻昏暗，他隱隱覺得這方山野間有一股死寂之氣，有一種奇怪的味道稀薄而輕盈，讓他很不舒服。

幾人商量完，就有其中一個站出來，用熟練的漢話跟他們說：“既然是來客，那就隨我們進村吧?，F(xiàn)在雖然是冬天，但山上的蛇蟲鼠蟻也不可小覷，你們進山得等到日上中天吧。那就先在我們村里歇歇，喝口水，稍解勞累?！?/br>
“如此，那就多謝幾位大哥了。”

兩人隨幾人進了村，一路上蕭乾執(zhí)意拉著李承歡的手不放，那幾人回頭看了他們幾眼，笑一笑也就又轉(zhuǎn)過去了。

第56章圣巫女

他們被領(lǐng)去見了據(jù)說是村長的老者，然后就被安排到一戶農(nóng)人家中。這家人有兩個臥床的老人，有稍年輕一點兒的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女的三十多歲，看面相像是兄妹，另外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兒，很怕生，看到他們就往屋里躲，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響亮的雞鳴撕破晨曦的寂靜，村里的男男女女都開始忙活起來，扛上農(nóng)具奔赴田間地頭。男人和女人都“上坡”去了，只留一雙老人和一個孩子在家。

李承歡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笑說：“他們對我們，還真是放心。”不過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兒，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也實在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

男孩兒端了茶水過來，眼神躲躲閃閃的，顯得很羞澀。李承歡原本想跟他說說話，他卻把茶水放下就跑出去了。跑到門后面停住，又回過頭來看他們，露出小半張臉和一只眼睛。李承歡對著那半張臉笑了一笑，他就又跑了。

“趕了一夜的路，累嗎？累就躺一會兒?！?/br>
李承歡搖了搖頭，說：“不了?！爆F(xiàn)在的蕭乾沒有皇宮里那個皇帝的威嚴，讓他感覺異常熟悉，但又好似很陌生，隱隱有些不安橫亙在心頭。

“我累了，陪我睡?！?/br>
李承歡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被蕭乾按在了床上。他掙扎著要起來，卻聽見蕭乾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隔墻有耳，得讓他們以為我們真的睡了?！?/br>
李承歡不動了，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睡就睡吧，可別睡過頭了。待會兒還得上山去?！闭f著，起身放下了簾子，床帳之中頓時陷入一片昏暗。

他壓低聲音，問：“我們到底是在做什么？不是說要去錦城么？和兒和紅葉、還有張怙呢？”

蕭乾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說：“昨天逛街的時候，你應(yīng)該看到了郭儉在城里貼的‘納賢令’。”

李承歡點了點頭，他當(dāng)然看過，而且還跟葉公子“好好兒”談?wù)摿艘环?/br>
蕭乾說：“我讓張怙去揭了榜，既然來了這里，就正好治治這里的匪患。”

怪不得這幾天都沒有看到張怙呢，原來是替他在郭城主面前露面兒去了。那蕭和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城主府中，身份或許是“張賢者”的兒子。

“張怙已經(jīng)打探清楚了，這個村子是烏巴山上的強盜在山下的窩點。官府的人很多次追到這里，那些強盜就跟消失了一樣。這里應(yīng)該有一條上山的密道，可以直通烏巴山上的土匪寨子。而且，”蕭乾壓低了聲音，說，“說不定這個村子里的人，都是強盜?！?/br>
李承歡想了想睡在這屋隔壁的兩個臥床的老人，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但蕭乾既然這樣說，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兩個人離得太近，李承歡有點兒不自在，想挪挪身子離得開一點兒，但他剛一動，就被蕭乾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別亂動，我們現(xiàn)在，是一對夫妻?！?/br>
李承歡屏住了呼吸，為什么你可以如此輕易地說出這種話？我是你的妻，還是你是我的妻？

村里來了兩只肥羊，小豆子又跑到村長屋里，村長問他：“怎么樣？”

小豆子說：“娘說，不像是騙人的。就是一個公子爺和一個哥兒。我也看到了，他們還在一張床上睡，一個摟著一個。”

旁邊的漢子猥瑣地笑起來了，正是昨天晚上李承歡和蕭乾遇到的那幾個漢子其中的一個?！昂俸伲揖驼f嘛，昨天我看他倆那神色就像！眉來眼去曖曖昧昧的——要不要送上山去，給寨主嘗嘗鮮？”

村長沉吟了一會兒，說：“山上都兩個月沒下來人了，我擔(dān)心……”

“嗨——”漢子說，“這不是兩個月前剛干了一票大的嗎？村長，咱們這‘生意’都做了幾十年了，那條道兒是白修的嗎？寨主即使想換個接應(yīng)的地兒，也得想想那幾十上百人用鋤頭鐵鍬刨出來的道兒不是？我們這村子替他們擋了多少災(zāi)？寨主不是忘恩負義之人?！?/br>
村長瞪圓了老眼：“黑娃子，你這么替那強盜頭子說話，當(dāng)初怎么就沒跟著一起上山去呢？”

黑娃子笑笑，說：“我這不是還差點兒膽么？”他指指小豆子，“小豆子他爹，有膽兒吧？還會點兒拳腳功夫吧？結(jié)果怎么著，還不是被黑熊給拖了去？能干這勾當(dāng)?shù)模际遣灰?，敢在烏巴山上干這勾當(dāng)?shù)模透遣灰械牟灰?！?/br>
李承歡在蕭乾懷里，竟然真的小睡了一會兒。他睜眼醒來，就見蕭乾皺著眉頭在想什么事情，于是問：“你剛剛睡了嗎？”

蕭乾看向他，說：“你睡好了就好?！?/br>
李承歡突然感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翻身坐起來，看了看從窗戶透進來的天光?！耙呀?jīng)大中午了。”李承歡說，“今天天氣也好，有太陽?！?/br>
蕭乾也起了身，站到窗邊，說：“地方也清靜，不聒噪?！?/br>
李承歡點了點頭，沒有接話。似乎不說話也很好，就這樣，兩個人靜靜地站著。

小豆子跑了進來，吊在門框前，不肯再進來一步。李承歡走過去，彎腰摸摸他的頭，問他：“你怎么進來了？”

小豆子仍然不說話，李承歡對他笑笑，他突然湊過來在李承歡臉上親了一口，然后就又跑出去了。

李承歡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臉，片刻后，這家的男人就進來了，看樣子是剛從地里回來?！皟晌恍「鐑?，這就醒啦？”

蕭乾走過來，說：“是啊，還得趕著在天黑以前上山，不敢睡太久了?！?/br>
男人豪爽地笑了笑：“不急不急，上山嘛，什么時候去都趕得及。我們這村兒里的人，平時上山都走一條小路，半個時辰就能從山腳爬到山頂，待會兒我?guī)銈兩仙饺??！?/br>
“若果真如此，就麻煩大哥了?！?/br>
“誒——不麻煩不麻煩！”男人擺了擺手，說，“現(xiàn)在要不出來一起吃個飯？”

男人看向的是李承歡，他便只好客氣道：“那就多謝大哥招待了?！?/br>
烏巴山上，以往喧鬧的土匪寨子此刻卻是一片靜穆。在山寨的一座吊腳高樓里，夜半時分尚燈火通明。趨光的蛾子一群群奮不顧身地往燈籠和油燈的火光上撞，映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