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天要去城西做社會實踐，晚上就住在那邊，不回來。”

“嗯，那行，注意安全啊?！?/br>
室友說完，端著餐盤走向回收處，他甚至都沒抬頭跟他打個招呼。

“不，你想想我們以前，想象我們曾經(jīng)在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難道你忍心拋棄這一切嗎？難道我不能成為你留下來的理由嗎……”電視劇的臺詞讓人感到沮喪，簡明澄終于抬起頭來，向四周望去。食堂整潔而明亮，今天陽光很好，窗外的風景陷在一片亮色之中，一陣風吹過，綠葉便掀起一陣陣白色的波浪——是很熟悉的場景，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隱隱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兒。

吃完飯從學(xué)校出發(fā)，先乘坐公交，大約兩個半小時之后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公交站下車，然而這還不是目的地。從這里搭乘一輛本地人開的三輪車，和開車的大叔閑聊一路，約莫半個小時之后，車停在一條鄉(xiāng)村土路的十字路口。下車，付錢，然后繼續(xù)深入鄉(xiāng)村的腹地，簡明澄這才在一個農(nóng)家小院兒面前停下腳步。

時間已經(jīng)是正午，太陽高高掛在天上，他有點兒恍惚，覺得一切都清晰得不太真實了。

剛剛靠近小院兒，拴在角落里的狗就開始吠叫起來，聽見狗叫聲的女主人首先從屋里跑出來，見到來人是簡明澄，于是趕緊笑著招呼他往屋里坐。簡明澄一邊跟在女主人身后向屋里走去，一邊聽她高聲呼喚：“松兒！快出來，你明澄哥來啦！”

譚松從里屋跑出來，一見簡明澄就咧開嘴笑，接著就回身招呼屋子里一幫小孩子出來玩兒。簡明澄把背包交給女主人譚大媽，然后就在一幫孩子的簇擁下回到院子里。

第41章蘋果和果皮

雖然最初他是因為要完成導(dǎo)師交給的社會實踐任務(wù)才來到這里，但這并不妨礙他同這里的孩子們建立友誼。這些孩子大都在離村子大概二十分鐘腳程的村小上學(xué)；最大的一個也才上初二，平日里要坐約莫半個小時的公交車去鎮(zhèn)上的中學(xué)讀書。而今天是周六，所以大小孩子都在。

社會實踐的內(nèi)容就是要了解鄉(xiāng)村地區(qū)孩子的生活和教育狀況，輔導(dǎo)他們寫作業(yè)，陪他們玩兒，但簡明澄除了在寫調(diào)查報告的時候會想起來這件事的性質(zhì)之外，并不僅僅把它當成一個研究課題或者項目。

譚松就是他的調(diào)查對象，所以他跟簡明澄是最親近的。在拉著簡明澄往村子里的大壩子走的一路上，他很興奮地跟他講起這一周里都有什么好玩兒的事情發(fā)生，但簡明澄卻有點兒心不在焉。他一邊聽著，一邊轉(zhuǎn)頭去看周圍的民舍、遠處的農(nóng)田，不成群的牛和趴在墻根兒的狗，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但到底是什么呢？

“對了明澄哥，今天還有一個人到我們這里來了，是個男的，跟你差不多大。早上他跟我爸一起進山里去了?！?/br>
“哦？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來干什么的？”

譚松望著天搖搖頭，大壩子到了，于是他放開簡明澄的胳膊，率先跑到用水泥板搭起的簡陋的乒乓臺前占了一個位置。其他孩子也一擁而上，等著看什么時候可以輪得到自己。

簡明澄來到旁邊的樹根兒處，樹底下放著一根小板凳兒，也不知道是誰家的，他也沒有跟誰打招呼就徑直坐下來，看孩子們圍在一處打球。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來，那副乒乓球拍還是自己買來送給譚松的呢。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于城市的鄉(xiāng)村生活，保留著似乎獨屬于遠古時代的寂靜和熱鬧，常常給他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他坐在小板凳上遙想自己的童年生活，忽然視線里就闖進來一團黑影，先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然后就漸漸清晰，浮現(xiàn)出完整的輪廓來。

在跨過一條土溝的時候，那個黑影并不輕巧地跳了一下，雙腳落地之后，他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來看向這邊，正好和簡明澄的目光相對。啊，這是——

簡明澄從藤大附屬醫(yī)院的病床上驚醒過來，夢中那久遠的記憶畫面卻好像仍然停留在眼前似的。他怎么會想起那些事情呢？他以為自己早就該忘了。

那次社會實踐做完之后，簡明澄就再也沒有再去過那個村子——既沒有不去的理由，也好像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于是那個村子就這樣連同那里的人，和記憶里夏日燥熱的陽光，漸漸地脫離他的生活軌跡。唯有一個人從那里開始走進他的生命之中，讓他以為自己得到了愛情。

環(huán)顧四周，讓他慶幸的是，病房里一個人也沒有，但很快這份慶幸就變得蕩然無存——病房外面漸漸傳來兩個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也許是怕打擾到病房里的人，緊接著，一個人的腳步聲遠去，剩下的一個人似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打開門，走進來。

和病床上的人四目相對，方俊乾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他發(fā)現(xiàn)簡明澄正以一種他說不上來的眼神打量著自己，帶著似乎未睡醒的朦朧，還隱約讓他捕捉到一些曾經(jīng)充滿他那雙仰望自己時的眼睛的熾烈的愛意，他的心突然像是漏拍了似的——這讓他察覺到，這么多年過去，這個人早已在自己的腦海里生了根，即使他曾經(jīng)嘗試去忘記，卻還是無法根除。既然這樣，那就讓這棵根發(fā)芽、生長、繁茂吧，他堅信，簡明澄也同樣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只要他想挽回，這個人就一定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這樣的對視只發(fā)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nèi)，很快，簡明澄就默默地偏過頭去，裝出一副像是沒有看見方俊乾的樣子，以此來顯示自己無言的抗拒。

方俊乾默默地走過去，在病床前坐下，說：“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簡明澄并不看他，也并不說話。方俊乾便扭過身從旁邊的塑料袋里挑了一個蘋果，拿起水果刀一邊削，一邊自說自話：“昨天晚上小澈守了你一夜，我看她太累了，就讓她先回去睡一覺，兼職的蛋糕店那邊也請假了?！彼Ｏ聛恚聪蚝喢鞒?，問，“你知道她兼職一天要做多少個小時，一個小時多少錢嗎？”

他永遠知道怎樣的話題能讓簡明澄無論如何都無法回避。簡明澄轉(zhuǎn)過頭來，但還是沒有說話。

“現(xiàn)在這些商家招聘大學(xué)生兼職，給的工資連法定最低工資標準都達不到，加班沒有加班費，把人當廉價勞動力使喚，你覺得——這樣的工作適合小澈？”

簡明澄咬著嘴唇，瞪紅了眼。他確實沒有問過簡明澈一天工資有多少，即使問了，她也會含含糊糊地糊弄過去，讓自己別管太多，反正是她自己掙的錢、自己花。

“你以為你是一個稱職的兄長，實際上自己才最需要被人照顧。小澈比你懂事?！?/br>
簡明澄想反駁他——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說這樣的話？但他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