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青囊

作者：雞包紙

文案：

喬清撿回一個血人；洗干凈之后，發(fā)現(xiàn)他是自己的仇人。

【后續(xù)】

因下過一場大雪，四野俱是茫茫。

喬清騎著馬，一路疾行。

他惦記著藥廬里的草藥。

藥廬是他久居多年的地方，里里外外都種滿了藥草，珍稀品種不少。那些都是他命根子。因為山高，阻擋了北方來的風(fēng)雪，他那個山窩窩里如今還是溫暖舒適的。他這匹矮馬在谷里日日吃喝不停，雖然不高，但尤為肥壯。

無奈膽子不見絲毫增長。

行至半途，前方突然砸下一團雪，馬兒嚇了一跳，在原地盤桓不停，不敢往前。

“你這膽子……”喬清無奈，只好下馬牽著它往前走。

繞過那團雪，便是高聳山壁。過了山壁再往前……

喬清停了步。他看到山壁下頭蜷著一個人。

準(zhǔn)確來說不是一個人，可能是一條尸。

他眉頭一跳，猶豫片刻才上前細(xì)看。

那人胸膛幾乎沒了起伏，摸上去冰冷異常。腹中兩道貫穿至背脊的刀傷，已經(jīng)散出潰爛的惡臭。喬清心中一動，撩開那人的頭發(fā)細(xì)看他臉面。

看得他倒抽一口氣。

那人頭臉不知何處受了傷，全是血，頭發(fā)糊在他臉上，甚至扯不下來。

喬清以前撿過一個不該撿的人，他現(xiàn)在不知是否要行善。

馬兒在后頭拱他的背，似在催促。喬清遲疑著，蹲下來仔細(xì)在那人身上摸索。

冰冷僵硬的手腳，冰冷僵硬的身體。這將死之人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喬清看著他腹上刀傷，料想應(yīng)該是被劫道了。他摸了半天，快要失望的時候，終于在這人手肘處摸出一塊被絲線緊緊束在臂上的玉。他當(dāng)即取刀切斷絲線，把玉拿在手里。

玉是很好的白玉，滑潤光亮，應(yīng)是貼身養(yǎng)了許久。

喬清眼睛毒，拿著玉迎光看了半天，從里頭看出兩條糾纏不清的血絲來。他手持玉塊，這冰冷的石頭慢慢變暖，里頭的兩股血絲漸漸粗了重了，凈白的玉身上顯出點兒殷紅色澤。

血玉難得，尤其這一塊還未經(jīng)雕琢，更是少見，可說是有價無市。他毫不客氣地將玉扯下來，放進(jìn)自己袖中，隨即將那人攔腰抱起，扔到馬背上。

看在這塊玉的面上，他決定再做一次善人。

回程中，那半死不活的人在馬背上晃蕩，手腳軟綿綿，頭顱軟綿綿，瞧著異常兇險。喬清捏著血玉看來看去，心中打定了一個主意。

若是這人途中晃蕩著就死了，他一定給他好好安葬，選好料，做好碑。

碑上寫什么才好？“此殍歿于雪中，幸遇善人喬清，妥為安葬”？喬清一路沒有邊際地想著，慢慢牽著馬行走。

雪又落了下來。喬清運起內(nèi)力，飄蕩著的雪片還沒落到身上就化了。但馬上那人卻被蓋了厚厚一層，于是連那一點兒本就稀少的活氣也瞧不見了，渾似條尸。

喬清那顆堅硬的醫(yī)者心軟了半寸，將手中血玉掂了一掂，又掂了一掂，終于抬手拂去那人身上積雪。

他這時才摸到，這人腦后竟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頭發(fā)上全是那傷口流出來的血。血已經(jīng)凝結(jié)了，頭發(fā)便像一塊沉重的鐵板，壓在那傷口上。

傷得這么重，又這么臟。喬清頓時不太想救了。

但血玉貴重，這人眼看沒氣，回了藥廬也只是多挖一個坑洞而已，總要讓人入土為安吧。若是找對了下葬的地方，說不定還有利風(fēng)水，滋養(yǎng)藥本，百利而無一害。

喬清思來想去，艱難地說服了自己，沒有半途就將人扔下。

藥廬里盡是鳥雀啼叫與蜂鳴，更顯安靜。這山谷只有一條進(jìn)出通道，走進(jìn)來便見到合攏環(huán)抱的群山，將小小藥廬與它周圍的藥田守衛(wèi)在內(nèi)，穩(wěn)妥安全。

從外頭寒冷的天地里走進(jìn)來，喬清只覺得神清氣爽。

于暢景不喜歡這里，是他不識貨。

喬清一邊想，一邊把那人從馬背上拖下來。

“小九！”他扯開嗓子叫，“過來幫個忙！”

從藥田里鉆出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兩三步跑了過來。

“幫我洗洗這個人。”喬清指著滾在地上的人說，“洗干凈了再叫我?！?/br>
小九看了幾眼：“這人死了啊。我娘說過，死人不能進(jìn)家門的?！?/br>
“你娘還說過不讓你來跟我學(xué)醫(yī)，你怎么還偷偷來？”喬清裝作發(fā)怒，“拖到柴房里，快去洗！”

小九是附近山嶺村落中的孩子，因喬清不久前救過他娘親，他便以學(xué)醫(yī)為名，天天到谷里為喬清干活。大難不死的婦人知道喬清心氣高，性格冷僻，對自己這個泥巴地里打滾的孩子沒有教導(dǎo)的興趣，便不讓小九來打擾他。但小九十幾日前見他騎馬外出，知道一定是遠(yuǎn)行，于是瞞著家人，又偷偷溜來了。

喬清不惱他，偶爾也指示他干些不輕不重的活。他回房換了衣服，想想還是不妥：孩子年紀(jì)太小，若是那人真死了，就沾了晦氣。

熱水一直在火上燒著，小九打來一盆，拿了布巾小心為那人擦拭。

頭發(fā)糾纏成塊，一時半會不好解開，小九便先撕開他衣服，給他擦胸前皮膚。衣物破爛不堪，但貼身那層摸起來滑涼柔韌，是好料子。小九匆忙解開，為他擦拭心口時，終于發(fā)覺皮膚下的臟器在微弱地搏動。

“喬大夫。”小九十分高興，對剛走進(jìn)柴房的喬清說，“他果真活著哩。”

喬清放心了，方才心里的不妥也消失了，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又走了出去。

等把自己的藥田全數(shù)巡視過一遍，喬清看到小九從柴房跑出來。

“喬大夫！洗干凈了！”小九喊道，“是個可俊可俊的公子！就是傷了許多地方，臉上身上都有?；钪婊钪?！”

喬清心頭其實有些遺憾。他的藥田肥力似乎不太夠。

走回柴房，喬清信口對小九說：“去煨點兒湯水，灌一灌吧。”

小九小跑著去了。

他推開柴房門，立刻聞到濃重血腥氣。

柴房地上都是洗出來的血水，小九干活不利落，喬清皺起了眉頭。他撿回來的那個人正赤身裸｀體地躺在血水里，呼吸微弱，臉色如紙般蒼白，只有胸膛幾不可見的起伏能顯示這活物還未死。他臉上盡是細(xì)細(xì)傷痕，最嚴(yán)重的便是腦后創(chuàng)口和腹上刀傷。因為一路不斷晃蕩，加之一番悉心擦洗，肚腹那兩道刀口裂了些許，傷處盈盈地汪了兩彎薄血。

喬清站在門口，沒有再往前一步，死死盯著那人的臉龐。

他沒想到自己這一生中，竟然會兩次救下同一個瀕死之人。

柴房一角燃著火盆，火苗躍動中，映得那人慘白皮膚有了些血色似的，斑駁可怖。

“項飛羽……”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