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地把其中兩杯推了過去：“那烏雪有控制人心之效，你莫非不知道么？尤其林金兩家之人，只要被烏雪所控，都會淪為煉蠱之人手下的傀儡，任其趨勢擺布——”

“烏雪？”

他的話還未完，穆羨魚便忍不住低喃了一句，只覺這名字仿佛怎么聽來都頗為耳熟。才要問問小家伙是不是曾經(jīng)聽過，腦中便忽然靈光一現(xiàn)，望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墨止道：“烏雪是不是就是金風(fēng)玉露？我記得那時你曾說過，十九先生給金風(fēng)玉露起的名字正是烏雪……”

“應(yīng)該就是的，但是我不曾聽說過它還有什么cao控人心的功效——會不會也是蠱蟲附身的那一種？其實不是叫別人聽話了，而是直接奪了別人的身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無論面見群臣還是眾皇子，面前的人多半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畢恭畢敬，生怕有一絲錯處，惹得圣上有何不快。見著這兩個小的居然就這么旁若無人地在自己面前說起了悄悄話，皇上忍不住挑了眉，卻又礙于這小子當(dāng)初因為自己有心無力庇護(hù)不周，確實也不曾過得有多舒坦過，也只得咬著牙認(rèn)了個理虧，卻還是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朕如果什么時候按捺不住動手揍你，你一定要記得叫你們家小駙馬閉上眼睛不要看，免得嚇著了這么個半大的孩子?！?/br>
“父皇息怒——兒臣只是按著父皇說的，用自己的方式適當(dāng)表達(dá)一下兒臣的態(tài)度罷了?！?/br>
穆羨魚不由失笑，卻也不好再有意胡鬧下去，正了神色抬起頭道：“可是父皇，兒臣確實還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不當(dāng)講，朕現(xiàn)在一聽你說話就來氣?！?/br>
皇上不帶半點猶豫地回了一句，不耐地擺了擺手，儼然將自己先前說過的話給徹底忘在了腦后。穆羨魚一時語塞，張口結(jié)舌地望著面前居然說反悔就反悔的父皇，忍不住低聲道：“人說君無戲言——父皇可是剛剛才說過，叫兒臣有什么委屈就自己說出來，別等著別人來體貼我的……”

“朕后悔了還不行？你現(xiàn)在開始給朕少說幾句話，實在是見了你就覺郁悶憋氣——虧你二哥還口口聲聲說你多聽話多懂事，朕還一度愧疚著是不是當(dāng)真委屈了你，現(xiàn)在看看，誰能有本事委屈你？”

皇上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只覺氣不打一處來，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桌面。穆羨魚卻忽然沉默了下來，靜坐了片刻，才搖搖頭淡聲笑道：“父皇只見兒臣不肯退讓言語不饒人，卻不知兒臣之所以習(xí)慣了不服軟，正是因為只要一服了軟，就又要受委屈了……”

他的那個笑意實在太過寡淡蒼白，全然不見了之前從容淡然的氣勢?；噬喜挥晌⒄壑袇s也隱隱顯出了些許悔意：“老三，朕——”

“父皇，兒臣從小便被送出宮去，過繼商王為子，在那座商王府里面待了七年。”

穆羨魚抬了頭望著他，語氣依然平靜無波，聽來卻仿佛莫名便添了些不少的壓抑沉重：“這七年里，兒臣只知道自己是害死了母后，甚至連累了國運的災(zāi)星，是父皇不要的那個兒子。商王府里的人也都以為兒臣不祥，平日里幾乎尋不到一個能同我說說話的人，于是兒臣只有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面讀書。久而久之，商王府幾乎也已經(jīng)忘了那間小院子里還有個被送出來的皇子，幾日一頓飯，冬夏不添衣，若不是二哥后來翻墻來找我被商王給撞見，兒臣的份例只怕早就要被那些個下人給私下里克扣一空了?！?/br>
“你二哥還翻墻找過你？怪不得朕還奇怪怎么總聽東宮報太子又不見了，卻原來是偷著跑出了宮去——等他回來，朕非要狠狠教訓(xùn)他一番不可?！?/br>
皇上的聲音帶了些異樣的哽咽，眼眶也仿佛隱隱發(fā)紅，卻依然嘴硬著不滿地斥了一聲。穆羨魚卻只是淺笑著搖搖頭，仿若未覺地繼續(xù)給自家二哥背著鍋：“那時候也就只有二哥一個人還愿意理會兒臣，總是帶著兒臣跑出去玩，去街上買來吃的給我，東宮里有什么好的點心，也會特意給我?guī)硪环?。兒臣翻墻的本事就是那時候跟著二哥練出來的，不然也不會有今日這場烏龍了……”

“誰跟你說今日這一回是場烏龍了？”

皇上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不著痕跡地揉了揉眼睛，輕咳了一聲正色道：“朕原本算計得好好的，只要他敢來行刺，就以天羅地網(wǎng)將他擒住，再借此對金家發(fā)難，就算不能徹底擊垮，也好歹削弱些他們的力量，叫他們不要總是覬覦著這一片天下——誰知道這邊一切都已準(zhǔn)備好了，你小子居然給朕來了這么一出。還敢生氣朕不曾事先告訴你，朕比你還生氣呢，叫朕找誰說去？”

穆羨魚原本調(diào)動情緒講得正起勁，打算著叫自家父皇感動之下答應(yīng)自己不要換太子的請求，卻不料話題一轉(zhuǎn)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張口結(jié)舌地滯了片刻，居然當(dāng)真覺出了幾分心虛來，輕咳了一聲訕訕道：“父皇息怒，兒臣也是關(guān)心則亂……”

“若不是念在你關(guān)心則亂的份上，朕非要叫他們多捆你一陣子不可?！?/br>
皇上瞥了他一眼，卻也實在硬撐不下去，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極輕地嘆了一聲：“也實在是個傻孩子，朕都已經(jīng)那么不管你了，你何必還要在意朕的安危，大晚上的還在這房頂上面到處亂蹦……”

“父皇，兒臣覺得您口中的描述有些不妥，兒臣明明是一路潛行飛檐走壁，怎么就成了到處亂蹦了？”

穆羨魚不由微愕，忍不住反駁了一句，頓了片刻卻又輕笑著嘆了口氣，垂了目光緩聲道：“其實兒臣當(dāng)初也動過索性什么都不管了的念頭。總歸當(dāng)初在商王府的七年兒臣過得不怎么樣，后面在宮里的十來年，卻也不過就是換了個地方念書，換了些人來叫兒臣災(zāi)星，再換了堵更高更難爬的宮墻罷了……”

“你們兩個居然還敢翻墻出去——簡直膽大包天，恣意妄為，朕回頭非要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那個沒有規(guī)矩的二哥不可！”

皇上一時幾乎不知是該痛心疾首還是該感動于這兩個孩子的兄弟之情，哭笑不得地?fù)u了搖頭，重重敲了兩下桌子。穆羨魚卻也沒有半點兒猶豫，點了點頭順勢便開始添油加醋：“兒臣從小就習(xí)慣了跟著二哥，有什么事也都是二哥帶著兒臣去做，如果沒了二哥，兒臣還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父皇，兒臣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由本來應(yīng)該做這件事的人來干，您覺得呢？”

“怪不得繞了這么大的一圈，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朕呢——看來你二哥把該說的都和你說了？”

皇上不由微挑了眉，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穆羨魚點了點頭，一本正經(jīng)道：“大概不光是該說的，連不該說的二哥也跟我都說了。兒臣如今已明白了父皇的苦衷，知道父皇是為了保住兒臣的性命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