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不遠(yuǎn)處，青年當(dāng)即問道：“可是大獄主官？”

    狄仁杰連忙上前道：“士人周鳳，只是個臨時賬目，獄中無人，留我在此照看，等候廷尉府來人交接。”

    魏雍不甚在意地道：“中郎將魏雍，奉陛下命令，送押犯人，帶我們?nèi)ダ畏?，把這些人先安置下來?！?/br>
    狄仁杰一句話也不多問，當(dāng)即帶著眾人來到了最近的牢房，十來個人分隔一間牢房關(guān)押起來，魏雍便道：“勞賬目先照看著這些人，等到晚間廷尉府估計就會來人了，白天就不用管了，他們剛從女閭拖出來，酒足飯飽的，餓一頓兩頓沒事?！?/br>
    一座大獄不僅僅要有獄卒，上上下下都是嘴，也要伙房周轉(zhuǎn)，大獄不可能為一個人單獨開火，狄仁杰這些日子一直是自己勉勉強強煮些糊糊配著干餅野菜吃，聽說晚上會來人，即便是以他的心性，還是忍不住干咽了一口唾沫。

    魏雍來得快走得也快，很快大獄里又只剩下狄仁杰一個、不對，還有十來個“從女閭拖出來”的士族貴胄。

    狄仁杰對這里的各項認(rèn)知都來源于身邊的鄉(xiāng)民，三觀還很樸素，他知道女閭是個什么地方，卻不知道這里狎妓犯不犯法，姑且就認(rèn)為犯法吧，見這么一大批人因為狎妓入獄，也有些哭笑不得，大獄黑不見光，他給這些人留了幾盞油燈就出去了，待在里面怪悶的。

    至于去奉承這些貴胄子弟？狄仁杰覺得自己不行。

    魏雍之后又來了三趟，最后一趟的時候帶來了剛從韓家出來，身心俱疲的白起。

    伙房開爐造飯，巡夜的人手點起燈籠，一日之間，牢房就住下了三百多人，這座坐落在深山里的新獄立刻活了過來。

    喝一口熱騰騰的羊湯，鮮美的滋味從喉嚨口一路滑進胃袋里，吃一口香噴噴的米飯，就著油水豐沛的咸菜燒rou，狄仁杰忍不住喟嘆一聲。

    但牢房里的士族貴胄卻沒有這樣容易滿足，打翻食碗的聲音此起彼伏，只有寥寥十幾個人選擇了老老實實地吃飯喝湯，剩下的不是在高聲叫嚷，就是在唉聲嘆氣，還有人不住地在腦海里復(fù)盤，思索著被抓進來的原因。

    由于魏雍抓人是按照姬越給的名單一家家上門抓的，除了最開始的那十來個人是頭兩天約好了今天一起去逛女閭，都湊在一起也省事，就最先抓的他們，其他人還是上門抓，這就導(dǎo)致了一個時間差，先來的人知道自己是在女閭被抓，但其實也沒想到能是為女閭的事，后來的人就更茫然了，他們之中不少人下了朝會還要去辦差的，大部分人基本就是在辦差地點被抓的，這誰能不多想？

    其中最慌張的還是要數(shù)一對許姓兄弟，這兩兄弟是王城官員里難得的寒門出身，因巴結(jié)上了康王府的大郡主，大郡主野食吃多了，某一日忽然覺得士人更有味道，但正經(jīng)士族誰愿意冒著殺頭的風(fēng)險和郡主偷情？許家兄弟就是在這個時候冒出頭的，也是托了郡主的福，背地里又走了韓家的門路，這兩兄弟才得以做了糧稅官，官不大，油水不小。

    前段時間太子逼宮，康王府沒了，大郡主和其子深夜暴斃，許家兄弟慌得很，韓家也不讓他們上門了，但安靜了一段時間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沒人順著大郡主這條線找到他們，膽子漸漸又肥了，重新干起了撈油水的勾當(dāng)。

    不料青天白日，鳳翎衛(wèi)上門，把兩兄弟小雞仔一樣地拎出去，關(guān)進了這座黑牢獄之中。

    莫不是東窗事發(fā)，大小罪名一齊算？

    像這樣心里有鬼的人其實不多，士族有士族的驕傲，正經(jīng)做官最忌諱的無非是結(jié)黨營私，貪污受賄，但有些臉面的士族基本都有大量的田地，每年進賬豐厚，反倒是國庫要向他們要錢充稅，很少有士族短視到貪賄，結(jié)黨營私就更不可能了，三公九卿就是天然的派系黨羽啊，除非哪天三公倒臺，不然哪輪得著他們？

    不少人自認(rèn)問心無愧，叫嚷起來也分外大聲，宛如被陷害的泣血忠良。

    姬越有金臺在手，四舍五入就等于蒼天有眼，第一批抓進來的三百多人都是她觀察多日之后確定下的名單，這些人沒有一個是間接參與女閭案，全都是直接案犯，最大的一部分是看中了家里的奴子，找了由頭發(fā)作，再經(jīng)由“專門做這個的”門路，將人送至女閭，女閭雖然沒有替客人守貞的規(guī)矩，但守著時間還是能夠拔得頭籌，基本上，拔得頭籌之后，他們也就不再去管這些奴子的后續(xù)了。

    其他地方的女閭也有這種情況，但是加在一起都沒有曲沃多，畢竟王城的官員多，職位高，私欲一起，只要瞞住天子，幾乎可以為所欲為。

    但現(xiàn)在，瞞不住了。

    第二批送進黑牢獄的是女閭的管事，之所以是管事而不是官員，是因為女閭這樣的地方是用不到正經(jīng)官員來管理的，一共三個吏員十二個管事，全都或多或少地參與了進來，也是這些人，勾結(jié)貪心不足的官吏，把原本用來懲處重犯的變相牢獄生生變成了坑害無辜的血淚歡場。

    狄仁杰也是過了好幾天才聽聞了個中內(nèi)情，雖然也替這位新君的雷厲手段叫好，但他其實并不認(rèn)同這種大面積入罪的行為，國家需要安定，社稷不可輕動，即便要打擊士族，也應(yīng)該按部就班徐徐圖之，步子太快容易扯到……咳咳，但他現(xiàn)在也只能自己背地里想想治國方略，畢竟他只是一個獄中小吏。

    和狄仁杰猜想得別無二致，雖然姬越一開始確實很憤怒，但等冷靜下來之后，她所想的就不是女閭這點事了，她不是父皇，她想要大權(quán)獨攬，想要從士族手中收回權(quán)柄，她需要立威，女閭案就是遞到她手里的刀。

    這一刀，須下得快狠準(zhǔn)。

    ☆、嘉嬪

    第三批入罪的是從各地押送來的官員，其中有不少都是朝中大士族出身，牽連極廣。

    上品士族以韓趙魏三家為首，一旦遇到了什么事，也是由這三家打頭向朝廷施壓，但這一次，韓家庶支子弟被抓了十幾個，就連嫡脈也有兩位郎君入罪，魏家主支一個沒動，卻有不少門客被牽連，至于趙家，趙家是損失最大的，嫡系之中五個郎君被抓，庶支上百，門客不計其數(shù)。

    三家歷來同氣連枝，但當(dāng)趙家主找上門來的時候，無論是韓闕，還是魏家主魏灼，都選擇了閉門不見。

    這是打定主意要隔岸觀火了。

    誰也不是傻的，韓闕雖然也心疼自己的次子和侄兒，但事關(guān)家族存亡，韓家可是有著勾結(jié)康王的證據(jù)在姬越手里！一著不慎，他就是把韓家?guī)肴f劫不復(fù)深淵的罪人。

    當(dāng)然，這純粹是韓闕想多了，從正常邏輯來說，姬越如果沒有掌握關(guān)鍵性證據(jù)，是不會懷疑到康王和韓家有牽扯的，如此才能解釋她連罵名都不顧，急著逼宮篡位，他謹(jǐn)慎慣了，也習(xí)慣用謹(jǐn)慎的心態(tài)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