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兒，你為何不告訴朕……”

    裴延掀唇淺笑，“父皇護(hù)得兒臣一時，卻護(hù)不住每時每刻?！?/br>
    說罷，他不再看昭康帝，而是緩緩轉(zhuǎn)過身，朝周皇后一步步走去。

    看著氣勢迫人的年輕儲君，周皇后心臟一縮，下意識往后退，嘴里喊道，“你該殺的是裴元徹，是他害死了你母親和你兄長，是他——”

    半截話還卡在喉嚨里，她的喉嚨就被利刃劃破。

    溫?zé)岬孽r血不斷的涌出，周皇后不甘的睜大了眼睛。

    “母后?。。　?/br>
    目睹了這一場瘋狂鬧劇的裴靈碧大喊著，熱淚滾滾。

    周皇后直直的倒下，鮮血將她那襲華麗的正紅色鳳袍染得愈發(fā)鮮亮。

    她嘴唇微動——

    顧沅，你贏了。

    沒了周皇后的辱罵聲，殿前安靜不少。

    裴靈碧哭著哭著，發(fā)現(xiàn)只有她自己的哭聲，她害怕的捂住了嘴。

    兄長逼宮死了，母后也死了，舅父一家也倒了，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心慌的四處張望著，想找一個可以請求援救的對象。

    昭康帝，裴延，景陽長公主，青禾，謝小公爺……一張張冷漠的臉，看得她的心越來越沉。

    裴延丟下手中的劍，眼角余光瞥見她，淡淡吩咐侍衛(wèi)，“拖下去?！?/br>
    裴靈碧頓時變了臉，無措的喊道，“不要碰我，不要！父皇，救我，救救我！皇兄和母后的陰謀，我不知道啊，我是無辜的！”

    昭康帝此刻只嫌她聒噪。

    侍衛(wèi)很快堵了她的嘴，將她重新拖了下去。

    “鐺鐺鐺……”

    此時，遠(yuǎn)處響起子時的鐘聲，在這尸橫遍地的空蕩廣場上，顯得那樣悠長又凄涼。

    新的一年到了。

    見昭康帝頹唐的站著，裴延鎮(zhèn)定自若的安排著眼前這爛攤子，該離宮的離宮，該收尸的收尸，該清掃的清掃……

    大致安排一番后，他走到昭康帝跟前，彎腰，拱手，語氣恭敬，聽不出悲歡喜怒，“父皇，夜深了，您回宮歇息吧?！?/br>
    昭康帝抬起頭，那張威嚴(yán)冷肅的臉龐此刻卻布滿迷茫與慌張，仿佛蒼老了十幾歲，深眸中再無往日那份銳利。

    他艱難的張嘴，似乎要解釋。

    裴延黑眸微動，只沉聲問，“父皇，你對母后做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嗎？”

    昭康帝的眼角一下子紅了，不可一世的帝王呈現(xiàn)頹然之色，沉默許久，終是無言。

    裴延扯了扯嘴角，眼底最后一縷光也徹底黯淡。

    “你是她的屈辱，是她的不堪，是她的累贅！”周氏的話言猶在耳。

    原來母后不愛父皇，也不愛他。

    他，也是被母后拋棄的那個。

    昭康帝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拍裴延的肩膀，裴延生硬又冷淡的避開了。

    手僵在空中，格外尷尬。

    裴延退至一旁，垂下頭，聲音疏離又冷漠，“兒臣恭送父皇。”

    ……

    東宮，陶緹踏著薄薄的積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身后是玲瓏等宮人著急的呼喚，“太子妃，您慢些，雪天地滑?！?/br>
    她不聽，繼續(xù)往前跑，滿腦子只想著裴延。

    她的殿下，她的夫君，還在那火光熊熊的險境中生死未卜。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積雪將薄而柔軟的睡鞋浸得濕透，她的雙腿都凍麻了，只機(jī)械性的重復(fù)著奔跑的動作。

    她跑啊跑，一路還跌了三個跟頭，屁股摔得生疼，她也顧不上疼，爬起來繼續(xù)跑。

    終于，她看到了東宮與皇宮相連的至德門。

    陶緹眼睛亮了，一激動，又摔了個跟頭。

    她痛得眼淚差點(diǎn)飚出來，但想著大過年的掉眼淚不吉利，便緊緊咬住唇，硬憋著。

    等撐著身子爬起來，她看到那高大的門后，緩緩走出一道頎長筆挺的身影。

    裴延那襲銀灰色長袍上沾滿鮮血，骨節(jié)分明的手緊握著一柄長劍，劍上也沾著血。

    冷白月光下，他俊美的眉間好似覆了一層凜冽的冰霜，薄唇抿著，下頜線條越發(fā)凌厲。

    陶緹愣住，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裴延也看到了她。

    月光下，雪地里，小小的人兒穿著單薄的衣裳，如瀑青絲披散著，眼眸清澈，像是個誤入凡間的精靈。

    他眉間的冷冽戾氣斂去，將手中的劍一丟，臉上露出笑意，溫柔又帶著幾分病態(tài)。

    他朝她招手，“阿緹，來孤懷里?！?/br>
    陶緹睫毛微顫，“……”

    裴延見她沒動，笑容一僵。

    像是害怕她也會拋棄他，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面前。

    顧不上血污、顧不得形象，這一刻，他只想緊緊抱住她。

    裴延彎著腰，冰涼的手指捏著她的后頸，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情緒翻涌的深眸，語氣透著幾分委屈，“別怕孤，孤會傷心的?！?/br>
    他清冽的氣息拂過陶緹的耳畔，她聽出他嗓音中那患得患失的顫抖，一顆心頓時軟了。

    她抬起兩條軟綿綿的胳膊，環(huán)住了他的腰，輕輕道，“我不怕，我知道殿下不會傷害我的。”

    裴延心口一熱，低頭在她肩窩深吸了口氣，“阿緹，答應(yīng)我，你不會拋下我。”

    “嗯，我答應(yīng)你。”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樣問。

    “永遠(yuǎn)不會拋下我。”他補(bǔ)充著。

    “好，永遠(yuǎn)不會?！?/br>
    “那你剛才為何不來抱我?！?/br>
    “……我腳凍麻了。”

    “……”

    須臾，裴延低低笑出聲來。

    陶緹，“……”

    還不是為了找你！還笑！

    不一會兒，裴延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桃花眼中盡是溫柔，“走，我們回家。”

    天上又下起雪來，潔白的雪花輕輕飄落。

    陶緹輕輕揪著他的衣襟，眼眸亮晶晶的，“殿下，新年快樂?！?/br>
    裴延彎著眉眼，吻了下她的額頭，“小姑娘，新年快樂?！?/br>
    第129章

    新年伊始，一車又一車的尸體，在將明未明的晨光中推出皇宮，拋向了亂葬崗。

    一同被拋去亂葬崗的，還有周皇后和裴長洲的尸首，用破草席裹著，沒有喂狗，只是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倒省了兩口棺材。

    大年初一的皇宮，愁云籠罩，沒有半點(diǎn)新年的喜慶。

    傍晚，后宮又傳出二公主裴靈碧上吊自盡的消息。

    聽說小宮女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尸首已經(jīng)僵硬冰涼，腿蹬得直直的，舌頭也吐得老長，很是駭人，把宮女太監(jiān)們都嚇得不輕。

    一時間，皇宮眾人愈發(fā)的謹(jǐn)慎小心，絲毫不敢喧嘩笑鬧，生怕惹來什么罪過。

    這樣沉寂壓抑的氣氛持續(xù)到大年初四，春假結(jié)束，文武百官重新上朝，朝廷也開始運(yùn)作。

    只是新年的第一個早朝，昭康帝缺席了。

    御前總管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