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奕暫離的時間不長，二人也并未怎么覺察，以為他只是簡單交待了些事情，遂也沒有多在意。

    很快到了二樓正中的雅閣處，雅閣的圓桌處是朝大廳鏤空處凸出去的，視野要比大廳和三樓都好很多，卻不如大廳和三樓的人多，清風(fēng)雅靜。

    中央拍賣臺被抬高，整個二樓都能看得極其清楚，其中最清楚的便是正中的這間雅閣。

    拍賣之事皆有司儀主持，管事安心在此處招呼。

    阮奕早前并未來過司寶樓，眼下是第一次聽司寶樓的管事提起，每一場拍賣大約都會有十樣，有珍寶，有奇物，有稀有的花木，如十八學(xué)士，還有便是書畫，其中，司寶樓最有名的便是書畫。

    壓軸的拍賣物往往會放在倒數(shù)第二個，今日來司寶樓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為了這幅來的，所以會放在倒數(shù)第二個拿出來。

    雅閣招呼的小廝一面呈上酒水和點(diǎn)心，司寶樓的管事一面道起，“南順書畫之風(fēng)盛行，有不少書畫大家都是出自南順國中。公子若便是明大家的關(guān)門弟子，畫風(fēng)以細(xì)膩著稱，善畫人物和動物，畫風(fēng)和余百年前的公子宛很像，因此時常把他二人方才一處對比，二人也因此齊名。但公子宛畫得多是風(fēng)景，就畫過兩幅人物群像圖，都是罕見的至寶，無價可估量；公子若畫得則都是人物和動物，迄今為止還未見過公子若畫景，這幅冬晨圖是公子若畫的第一幅景，所以尤其引人注目?！?/br>
    管事知曉寧遠(yuǎn)侯是為了公子若的這幅而來，也有很大幾會拍下這幅，所以不遺余力說著公子若和的事，也盼著這蒼月京中的司寶樓分號，何時也能有南順京中司寶樓的這般鼎盛景象。

    管事繼續(xù)道，“公子若的畫實(shí)在太少，但每一幅都是珍品，所以每一幅一露面都會吸引諸多文人雅士的目光。而且，公子若的畫因?yàn)榧?xì)膩獨(dú)到的風(fēng)格，旁人很難臨摹出其中韻味，也就是畫得再像，都會讓人一眼看出是贗品，這就是公子若筆下的畫與眾不同之處。所以、公子若的畫都是不會刻鑒章的，都是自己畫得鑒章，因?yàn)樗嫷蔫b章，本身就很難模仿。這幅冬晨圖，在司寶樓內(nèi)藏了一年才放出來，還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所以許多人都是慕名前來的，稍后侯爺和阮大人可以看看?！?/br>
    阮奕還是第一次如此詳細(xì)聽人說起，許是周圍氣氛的原因，連二樓的雅閣也能聽到大廳中都是在議論的聲音。

    “阮寺丞以為如何？”譚悅問。

    “早前孤陋寡聞，如今開眼界了?！比钷容p聲。

    譚悅笑道，“我也好奇這幅冬晨圖，畫得究竟是什么?！?/br>
    阮奕也笑，“稍后不就見到了？”

    “是啊?！弊T悅嘴角勾了勾，

    譚悅的笑意里，第一件拍賣物很快被呈上，是流云樓出品的一枚翡翠鑲金簪子，十二個有幾十年手藝的老匠人花費(fèi)一年時間之作，極富心思。

    大廳中有二三十余輪加價聲，最后將近三千兩白銀被人購得。

    而后還有瓷器，古琴之類，譚悅一直沒什么興趣，也大都在和阮奕說話，偶然有新品呈上來的時候，會略微品鑒。

    約莫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倒數(shù)第二個拍賣品，阮奕正同譚悅說著話，頓時，大廳中突然都是激動聲，人聲鼎沸，不少人都起身朝拍賣區(qū)看去，譚悅亦起身踱步到雅閣凸出的看臺去，阮奕也緩步跟上，畫卷慢慢鋪開，整個司寶樓中都忽然安靜了。

    譚悅雙目微怔，既而愣住。

    畫得是冬晨之景，景雖只有寥寥幾筆，卻有母女在白雪涔涔的枝頭石桌上落座，母親在給女兒描眉，女兒嘴角勾起，只是母親只有側(cè)顏，看不清，卻偏偏一瞥動人。

    是畫的一個女兒思念母親之作。

    以人襯景，這樣的畫法只有畫人到了極致的公子若敢如此，這幅一看便是出自公子若之手。

    整個廳中都安靜了許久。

    這幅實(shí)在畫得太好，好過公子若早前的任何一幅畫作。

    譚悅?cè)怀两谄渲?，也忘了去看阮奕?/br>
    阮奕整個卻都僵住——他見過這幅??！

    腦海中，前一世的記憶似是在見到這幅的時候，蜂擁而至。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幅應(yīng)當(dāng)是公子若的絕筆，從此往后，再沒有過公子若的任何一幅畫作……

    而這幅，與他還真幾分淵源。

    當(dāng)初應(yīng)當(dāng)也是譚悅?cè)刖谒緦殬桥南铝诉@幅，贈與了陛下。后來陛下讓宴叔叔出使長風(fēng)，聽聞長風(fēng)太后喜歡公子若的畫作，就讓宴叔叔帶這幅畫，要贈與長風(fēng)國中的太后。

    他那日與阿玉去給宴叔叔送行，他在書齋打翻了墨汁，將那幅的一半都染了！

    他當(dāng)時就嚇哭，阿玉看著那幅圖也愣住了。

    那是陛下名義贈與長風(fēng)太后的，禮單上都有，話也傳到長風(fēng)去了，這個時候若是毀了，整個阮家和宴叔叔都要受他牽連。

    阿玉當(dāng)時來回仔細(xì)翻了翻被浸染的部分，眼中微舒，嘆了一聲，“幸好才拿出來拍賣，一個收藏鑒章都沒有，公子若又是從來不蓋鑒章，只自己畫章的……”

    他那時是從阿玉眼中看到慶幸。

    他哭個不停，阿玉替他擦眼淚，“去樓上寐一會兒，我來把墨擦了，旁人不會發(fā)現(xiàn)的?！?/br>
    “真的能擦掉？”他瞪圓了眼睛。

    她知曉他嚇到，踮起腳尖吻了吻他側(cè)頰，“我說能擦掉就能擦掉，你上去睡一會兒，不準(zhǔn)偷偷下來，等我叫你，墨汁就擦好了。”

    他歡喜點(diǎn)頭。

    她又伸手牽回他，鄭重叮囑，“大白兔，打翻墨汁的事不可以告訴宴叔叔，也不可以告訴爹娘，任何人都不可以告訴，知道了嗎？”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神秘道，“我知道了，這是我和阿玉jiejie的小秘密！”

    ……

    似是真的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仿佛還是上一世他同阿玉才成親的時候。

    那時候他也確實(shí)是傻的，真信了阿玉能將畫上的墨汁擦掉，恢復(fù)得完好如初。

    而后來，也確實(shí)未曾東窗事發(fā)過。

    他也真的漸漸淡忘了。

    那幅就這般被宴叔叔帶去了長風(fēng)，送給了長風(fēng)太后，除了他和阿玉，沒有人知曉這幅發(fā)生過什么。

    他當(dāng)時真信了，阿玉這么說，他便放諸腦后。

    后來阮家出事，宴叔叔受牽連，再后來是蒼月風(fēng)月動蕩的十余年，此事的印象也就漸漸消磨在心底。

    直至今天，此時……

    阿玉自然不能將畫恢復(fù)如初，她是仿畫了一幅一模一樣的。

    —— 公子若的畫因?yàn)榧?xì)膩獨(dú)到的風(fēng)格，旁人很難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