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接受她純真而熱烈的愛意。

    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底線，正在一步步崩塌?；蛟S有一天，當(dāng)他無法再壓抑內(nèi)心的情感時，就能越過那條線，和她一起沉淪，一起融化。

    ——

    安娜覺得，謝菲爾德可能喜歡上她了——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她不敢說“愛”，因為愛情都帶著矢志不渝、奮不顧身的氣質(zhì)，謝菲爾德卻從未承認(rèn)過喜歡她，肯定還沒有達到愛情的程度。但沒關(guān)系，他能喜歡她，她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安娜走在前面，感受到他的眼睛始終注視著她。這種感覺奇妙極了，比和他接吻還要刺激，讓她回想起了短暫的初戀——當(dāng)時，她應(yīng)召女郎女兒的身份還沒有暴露，同學(xué)們都對她很友善，她也認(rèn)為自己和其他女孩沒有什么不同。那時的她，是一個真正的天真少女。

    她和一個高大英俊、體格健壯的金發(fā)男孩相戀了。那個男孩經(jīng)常癡迷地注視著她的側(cè)臉，引起周圍人的調(diào)侃和哄笑。當(dāng)時，他們都很靦腆，很少面對面說話，甚至連看對方眼睛都不敢，更別說牽手和接吻。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在課堂上無意間對視幾次。每次對視完畢，她的心都會怦怦狂跳。

    那個男孩教會了她什么是心動，然后，毫無征兆地轉(zhuǎn)學(xué)了。安娜并不遺憾他的轉(zhuǎn)學(xué)，甚至有些慶幸——他轉(zhuǎn)學(xué)的第二天，她應(yīng)召女郎女兒的身份就曝光了。

    現(xiàn)在，那種朦朧而熾熱的相戀感覺又回來了?？赡苣抢霞一镒约憾紱]意識到，他看她的眼神已經(jīng)和年輕男孩看戀人沒什么兩樣了。感受到他的視線克制地掃過她的后頸、背脊和手臂，她一顆心變得軟綿綿、熱乎乎的，不斷膨脹的愛意幾乎要把她融化了。

    回到別墅，安娜本想上樓梳洗一下，再和謝菲爾德聊演出時的感想，卻不知為什么，想起了她的母親，布朗女士。她原本計劃用零花錢去打聽布朗女士的下落，但排演太忙，再加上沒有找人的門路，就暫時擱置了這件事。

    演出結(jié)束后，謝菲爾德的眼神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前進了一大步。現(xiàn)在請他幫忙找母親，應(yīng)該不會遭到他的拒絕。不過，之前不敢找他幫忙，并不是因為怕被他拒絕，而是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世。但這會兒不一樣，她不再是那個服務(wù)生安娜，而是一個有價值有天賦的安娜，他就算知道了她卑微的出身，也不會像那些人一樣瞧不起她。

    這么想著，她握住他的手，把他拽到沙發(fā)上坐下，用大眼睛懇求地望著他：“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被這樣一雙眼睛望著，誰都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謝菲爾德點點頭：“什么事？”

    “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人?！?/br>
    “什么人？”

    “我mama?！闭f出這句話，安娜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仿佛卸下了一個重?fù)?dān)，“她叫瑪麗·布朗，1934年出生，生日是3月17日……”

    她一邊說著，一邊偷瞟謝菲爾德的表情。奇怪的是，他陷入了沉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沉思的時候，喜歡用兩根手指把玩那個紅木煙盒。那是她見過的最精致的煙盒，上面鐫刻著一個深藍(lán)色的雄獅。說起來，他好像一整天都沒有抽煙了，這太反常了……剛想到這兒，她就看見他抽出一支香煙，咬在嘴里，劃燃了長柄火柴。

    火光閃過，煙霧冉冉升起，模糊了他的五官與輪廓。這一刻，他的神情幾乎顯得有些冷峻。安娜不由忐忑起來，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露出這個表情……她說錯什么了嗎？難道她的母親曾經(jīng)得罪過他？或者說，他曾經(jīng)是她的母親的客人？還是說，他僅憑這一句話，就看透了她卑賤的身世，感受到了她的粗鄙和下賤？

    冷汗大顆大顆地流下，有那么一剎那，她似乎又回到了七年級的課堂，被同學(xué)鄙夷，被同學(xué)譏諷，所有人都在嘲笑她應(yīng)召女郎女兒的身份，老師在旁邊冷眼旁觀。好不容易筑起的尊嚴(yán)垮塌了，她又變回了那個自卑的服務(wù)生安娜。她想不通，為什么連L先生都看不起她的出身？

    就在這時，謝菲爾德單手掐滅了香煙，扔到茶幾上的煙灰缸里。他似乎嘆息了一聲，又似乎只是吐出煙霧：“這件事以后再說。”

    果然，他就是看不起她的出身。安娜迷茫又憤怒，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眼圈已經(jīng)紅了，生氣地質(zhì)問道：“為什么？”

    謝菲爾德沒有回答。

    他的沉默，在她看來是無聲的鄙夷。她愈發(fā)生氣，提高了音量：“為什么？是我mama的職業(yè)讓你感到惡心了嗎？我發(fā)誓，她除了那事兒，其他壞事一件也沒干……你不要把她當(dāng)成壞人?！彼穆曇粲秩趿讼氯ィブ氖终?，嗚嗚咽咽地說，“我沒有爸爸……她一個人把我拉扯大，雖然她對我沒什么感情，總是想要拋棄我，但我還是想跟她說幾句話，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安娜?！敝x菲爾德打斷了她。

    她抬起眼，眼睫毛還挑著一顆淚珠兒。

    他卻再度陷入沉默，見她抽了抽鼻子，又掉下一顆委屈眼淚。終于，他長嘆一聲，用大拇指擦掉她臉上的淚水，低聲說道：“你mama去世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生日！夸我的都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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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安娜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你mama去世了。”謝菲爾德停頓一會兒, 又用大拇指為她擦掉一顆流下的眼淚，“節(jié)哀，安娜。”

    安娜有些迷茫, 心里空蕩蕩的, 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她沒明白“去世了”是什么意思——倒不是她的智力一下退化到連“去世”都不懂的程度, 而是布朗女士離開太久，一時間，她竟沒反應(yīng)過來，“去世了”和“離開了”的區(qū)別。

    她心中茫然, 眼淚卻一顆接著一顆, 撲簌簌地掉下來。這陌生的感覺叫她惶恐, 叫她害怕。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繞開謝菲爾德, 朝樓梯走去，想回到自己房間。

    奇怪, 太奇怪了。明明是大夏天, 她卻像往冰窖走一般, 每走一步，就忍不住打個寒顫。她抱住胳膊，胳膊竟然也被凍出了雞皮疙瘩。

    一定是身體出問題了。她快步跑進臥室，反鎖上門，撲到床上, 蓋上被子。

    然而還是冷，渾身被凍僵似的冷。她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具體是哪一年，忘了，只記得那年冬天格外的冷，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于是布朗女士的生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