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樣的夢呢？應(yīng)該很快樂吧，瞧，他的嘴角都在微微上揚。

    湛芳夢到了自己剛跟阿燈相識時的場景，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也是跟阿燈的初識。

    那時候的阿燈雖然沒了父親，丈夫孩子也都出了事，可她仍然很堅強很開朗，對他很好，愿意養(yǎng)著他這個看起來什么都不能做的拖油瓶，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很長一段快樂的時光，阿燈總是那樣充滿活力，對生活滿是熱愛，如果那樣的日子一直繼續(xù)下去，倒也沒什么不好，只要那個男人不要出現(xiàn)，讓阿燈以為他死了就好了。

    得知丈夫還活著，甚至要娶妻的阿燈，她心中除了愛，還有失去父親與孩子的痛苦與絕望，而那些痛苦與絕望中，最該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卻不在，如今又要另娶。

    湛芳的阿燈，從那一刻起，就變了。

    第1061章 第九十八片龍鱗（四）

    湛芳一直希望阿燈能夠看到自己, 看到真正陪伴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人。

    不是她的父親，也不是那個未出世便已緣盡的孩子, 更不是那個什么丈夫。

    湛芳從來不信一個人失憶了，便能心無旁騖地愛上另一個人，難道那人找回自己的身份后，就不好奇自己在失憶期間發(fā)生過什么嗎？他就這樣將世間最好的阿燈忘了, 要另娶他人？難道對阿燈所表達的愛意都是虛假的嗎？沒有了記憶, 愛意便也隨之消失？

    那樣淺薄的愛, 有什么價值呢？

    湛芳知道自己天生神體，這也是為何他成長緩慢的緣故，即便已經(jīng)幾百歲了, 還是凡人兩三歲小娃的模樣, 阿燈那個女人, 一開始恐怕是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若非他吐字清楚邏輯完整，阿燈說不得還要去找些奶來喂他喝。

    知道什么是天生神體嗎？本身便擁有巨大的力量，且隨著年紀增長會越來越強大, 根本不需要修煉，到了年紀便會成神，這便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天生神體, 對修士來說，若是能得到一個天生神體, 將對方煉化為己所用, 日后飛升，那是事半功倍。

    所以從湛芳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被追捕, 他很強大，可受這么小的身體限制，發(fā)揮不出太強的力量，能夠自保是沒錯，可是遇不到成長的契機，他就永遠只能當個小奶娃。

    直到他遇見阿燈，一個讓他拼命想要長大的人。

    阿燈的絕望與交織的愛恨，讓他第一次成長，他心甘情愿作為天生神體卻沾染凡人的鮮血，降下神火，殺了那些讓阿燈不快樂的人。

    他們嘲笑阿燈，笑話他的阿燈是個瘋子，在盛大的婚禮上胡言亂語，說新郎早已成親。

    笑話阿燈的人都要死。

    神火燒盡一切，也燒死了那個天真快樂，無論遇到什么困境都很努力活著的阿燈。

    她成魔了。

    也不再跟他親密無間，因為湛芳已經(jīng)隱隱有了少年的模樣，他是魔宗君上，而阿燈做了圣女，此后的許多年，彼此之間都是淡淡的，阿燈總是一個人呆著，抱著那面鈴鼓，里頭囚禁著負心人的靈魂。

    湛芳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并不懂人世間的情愛，但他想要跟阿燈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連那面鈴鼓也不能插足其中。他是這樣想的，就算阿燈成魔也無所謂，因為他永遠不會拋棄她，也不會忘記她，他發(fā)誓。

    湛芳對做魔宗君上沒什么責任心，他無所謂那些魔修會在外面干什么，除了阿燈，旁人的死活他都不在意，誰生誰死，關(guān)他什么事？他只想要跟阿燈在一起。

    可阿燈卻選擇了解脫。

    人魔大戰(zhàn)，除卻雙方死傷外，修仙界與人間界一片混沌，無數(shù)凡人因為這場大戰(zhàn)被波及，就是在這時，阿燈放下了。

    她親手毀了帶了幾百年的鈴鼓，釋放了負心人的靈魂，也釋放了她自己，并已己身為陣，終止了這場戰(zhàn)斗，分離了修仙界與人間界，此后數(shù)千年，修仙界道法沒落，人間界也不再見過仙人。

    而阿燈，她從此消失在戰(zhàn)場中，雖然很多人都說圣女已經(jīng)死去，但湛芳不信，因為阿燈答應(yīng)過他，要永遠在一起，無論是以什么身份。

    他等了好久好久，阿燈也不回來。

    湛芳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她最愛的鈴鼓壞掉了呢？一定是的吧？阿燈是個傻子，她還是人類的時候，便常常贊美小花小草，對一切生命都抱有喜愛之心。

    如果他把她的鈴鼓縫補好，她一定會回來的，湛芳堅信。

    所以他派人去人間界，找那負心人的轉(zhuǎn)世。

    每一世都要抓住對方，殺了他，剝了他的皮，用他的靈魂來補鈴鼓，就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用了幾千年，眼看便要縫補好了，阿燈卻回來了。

    還說她放下了。

    湛芳的每一次長大都是因為阿燈，如今他已經(jīng)成為了深不可測的君上，又是青年外表，在這漫長的、沒有阿燈的無聊歲月中，湛芳終于明白，他對阿燈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那天長地久的陪伴，已經(jīng)化作了毒，浸入他的骨血，沒了阿燈，他連活著都覺得沒意思。

    阿燈，阿燈。

    湛芳猛地睜開眼睛，許是很久不曾睡覺，他在看見阿燈含笑的面容時，還有一瞬間的呆愣天真，看得阿燈忍不住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臉，像是小時候那樣。

    小時候的湛芳超級可愛，圓嘟嘟的臉蛋，大眼睛長睫毛，由于人小腿短，阿燈常常抱著他趕路，還喜歡捏他的小臉摸他的頭，當然，對幾百歲的湛芳來說，她真的非常煩人，到了后來，湛芳已經(jīng)習慣性伸出小短手，提前擋住阿燈不安分想要捏他或是摸他的魔爪。

    可這一次，他忘記擋了。

    暌違了幾千年，湛芳又一次被阿燈捏了臉，還摸了兩下頭，這一回，他沒有拒絕。

    “你醒啦？”阿燈順著他的長發(fā)，“還困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湛芳緩緩起身，他其實還想在阿燈腿上躺著，可是他怕阿燈腿疼。

    見湛芳不說話，阿燈長嘆一聲：“你這人，怎么這樣啊，越來越不愛說話?！?/br>
    雖然小時候說話不中聽，還總是毒舌，但可比現(xiàn)在話多多了。

    湛芳仍舊沒有開口，阿燈正想開玩笑，他卻突然伸出兩只手臂，緊緊地抱住了她。阿燈愣了一下，察覺到那擁抱自己的雙臂正在微微顫抖，她閉上眼睛，睫毛上已經(jīng)沾染了晶瑩的淚珠。

    阿燈反手也抱住湛芳，把臉埋進他頸窩，淚水浸潤了他的肌膚，“湛芳……我好想你?！?/br>
    在荒海歸墟，連時間都失去意義的存在里，她無比想念湛芳，想念那個自己說解脫就解脫，卻連一句話都沒有給他留下的湛芳。明明答應(yīng)過他，要永遠在一起的，可她食言了，湛芳死心眼，如果還在一直等她怎么辦？

    她不介意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