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而她看起來又那么弱小。

    但就是這么弱小的人，怨恨遲遲不消。

    帝君發(fā)出了一聲悶哼，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向那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嵌入自己胸膛的手！

    紅衣女子抓住他的心，用力握緊，像是要把這無數(shù)時光里的愛與恨都傾瀉在這一刻，她再沒有猶豫，便毀去了他的神骨。

    失去神骨的帝君不再是神明，只是一個即將屬于她的物品。

    她收回手，指尖閃爍著淡淡的瑩潤的光芒，龍鱗的力量被她消耗殆盡，她也終于完成了最想要做的事情。

    帶著她愛的人一起去死。

    八百年前就該這么做了。

    倒在她懷中的帝君失去神骨，目光還帶著茫然與不解，似乎并不知道她是誰，又似乎想起了她是誰，“你……”

    “噓……”紅衣女子捂住他的嘴，“別說話，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你只要安靜地、乖巧地，成為我的所有物就好了，不需要尊嚴(yán)，也不需要思想，化作一個死物，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

    這樣就夠了。

    至于這人世間，日后會如何，他人的死活，又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只想要帶走這個人，讓他死在她的懷中，死在這身蝴蝶嫁衣里。

    青年道士眼見這一幕，已經(jīng)目瞪口呆，他身后的小道士也看傻了眼，就連新帝，都不知要說什么才好。

    那身蝴蝶嫁衣仿佛有了生命，緩緩地將紅衣女子與東天帝君包裹，隨后，便一點一點消散，人世間再沒有這兩個人的蹤跡，一切歸于平靜，仿佛他們從沒有出現(xiàn)過。

    過了許久，新帝才緩緩看向身邊的青年道士，她聽到了紅衣女子的話，意思是說，雖然父母已死去，但她的哥哥還活著是嗎？

    青年道士也不由自主地看向新帝，冥冥之中，相連的血脈在彼此召喚，即便他們從未見過面，即便都活在了別人所cao控的命運里，最終，他們?nèi)匀幌嗾J(rèn)了。

    青年道士終于得到了國師之位，他也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雖然自己總是很倒霉，但如果以自己的氣運為代價，可以保佑國泰民安，那他是愿意的，無論師父養(yǎng)大他是為了什么，他都不愿意去想那么多，他會像師父對自己那樣，一點點養(yǎng)大小徒弟。

    新帝雖然是個女子，卻有著不輸男人的手腕與抱負(fù)，她殫精竭慮、勵精圖治，沒有一日忘卻自己的身份。

    雖然帝君廟被毀，可世間并沒有滋生邪氣與妖物，甚至在青年道士再訪妖山時，接待他的狐妖態(tài)度十分溫和。她告訴他，日后妖山便不再出現(xiàn)在人前，她也會約束妖怪們不出去，人與妖，還是不要再有聯(lián)系的好。

    那樣的話，就沒有誓言也沒有背叛，沒有虛偽也沒有愛情。

    沒有愛，就不會有恨。

    狐妖說，夫人再也沒有回來過，山巔之上的茅草屋與秋千都消失了，其實她也不知道夫人究竟是誰，只知道夫人到來那天，出現(xiàn)了極其罕見的帝流漿，許多妖物便是趁著這個絕佳的機會化出人形，夫人十分強大，便統(tǒng)領(lǐng)了眾妖，然而她是誰，她叫什么名字，從沒有人自知道。

    狐妖伸出手，她在生出怨恨，占據(jù)了公主的身體后，在手腕上曾經(jīng)生出了一個血色的蝴蝶印記，但現(xiàn)在那個印記已經(jīng)消失了。

    新帝的手腕上亦然。

    她們生出的怨恨，被夫人當(dāng)作絲線繡成了嫁衣，她那身嫁衣顯然是為東天帝君所繡，可她是誰，與帝君是什么關(guān)系，早已無人可知。

    青年道士回去后好生翻找了一番有關(guān)八百年前群妖橫生的的記載，可惜的是那段歷史似乎被人有意抹去，根本無跡可尋，就連八百年前才興起的帝君廟，也沒有人能說出到底是誰建的。

    那位驚鴻一瞥的帝君，終究回到了蝴蝶的懷抱，成為了她的所有物。

    新帝日夜cao勞，但沒有子嗣，如何繼承這江山大業(yè)？在朝中眾臣的堅持下，新帝選了一位出身高貴但性情柔順的皇夫，隨后誕下一子，青年道士——不，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國師了。

    作為新帝的兄長，國師大人曾經(jīng)深深為新帝的姻緣苦惱過，那位大公子顯然對新帝情深不悔，然而新帝卻不愿再與他廝守，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已經(jīng)忘記了怨恨，自然也忘記了愛。

    大公子一直不曾娶妻，他有才華，新帝也愿意用他，他最終還是光耀了門楣，新帝也沒有因為二爺害死先太子及先太子妃，便殃及滿門，大抵還是顧念了舊情。無論有多少真情假意，那都已經(jīng)不重要，該死的人早已死去，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些人身上。

    老太太倒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新帝得了勢，便將一切舊怨都算在他們家頭上，思慮太重大病一場，醒來便有些糊涂，常?？奁?，又叫四姑娘的小名，要給她糖吃，哄她不要因為爹爹去世而掉眼淚。

    新帝聞之，沉默良久，卻什么都沒有說。

    皇夫性情溫順，胸?zé)o大志，也不以男兒身卻居后位為恥，因為他與新帝只有一個孩子，便全身心撲在孩子身上，小太子與小道士玩得甚好，常常手拉手調(diào)皮搗蛋，也為這冷清的深宮添了一抹人氣。

    大公子為新帝鞠躬盡瘁數(shù)十載，最終先新帝一步撒手人寰，故人皆已老去，他將死時，她來看他。

    數(shù)十年的“陛下”，終于又變作一聲“敏敏”。

    新帝淚如雨下，又想起那年花開枝頭，自己被府中姐妹欺負(fù)，弄臟了衣裙，躲在假山瑟瑟發(fā)抖，是大哥將自己抱起，給了她體面，又呵斥了其他姐妹，在那之后，有誰欺負(fù)她，他都不饒。

    但她已做了別的選擇，將過往與愛情一并舍棄，能給他的只是寥寥。

    “大哥。”

    大公子含笑而終。

    他卻又不說什么若有來世，你我當(dāng)如何如何的話，這一世她過得也足夠苦，做閨中十幾年，要小心謹(jǐn)慎，奉承討好，為帝數(shù)十載，也是嘔心瀝血，不曾有片刻輕慢，能守著她，不離開她，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心里其實也滿足。

    人這一生不圓滿，才會渴求來世，若是真的有，倘若是說真的，真的有。

    他希望自己年長她多一些，在她面臨苦難前，便掃清一切障礙，不讓她哭泣落淚，也不讓她再怨恨任何人。

    人死了，身體慢慢變冷，那一點點溫度，終于在新帝手中，化為了灰燼。

    第1046章 第九十六片龍鱗（八）

    她在最初只是東九天的一只蝴蝶。

    不知何時生出了靈智, 大抵是叫周身的仙氣給點化，棲息與花木之間，漸漸生得艷麗，也時常停在枝葉上聽一些小仙子說起人間之事。

    東九天是苦寒之地, 這里四季清冷, 雖有仙木仙草, 卻毫無溫度，也從未有過執(zhí)掌此處的帝君。

    聽說人間妖物橫生，一場帝流漿, 使得那人間至邪之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