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想不想知道你們二人是姐妹一事，我是如何知道的？”玲瓏突然轉(zhuǎn)移話題，不叫霜織繼續(xù)沉浸在悲痛之中，見她微微睜大了杏眼，顯然是想知道的，便笑起來，“按照卷宗所言，你們姐妹二人以稚齡被送入教坊司，又都是美人胚子，想來教坊司定會細心培養(yǎng)，可你們又是出身自清貴人家，便是年紀小，所受教養(yǎng)也是好的，因此得到jiejie早死的消息后我并不信，令人繼續(xù)暗訪，教坊司本就藏污納垢，總有人因貪欲口風不嚴，mama再厲害，難不成還將他人的嘴巴縫上？”

    隨著他的話，霜織雙目逐漸迷離，陷入回憶之中。

    當年她僅有三歲，jiejie也不過七歲，遭逢巨變，只剩下相依為命的姐妹二人被送入教坊司，那里的人可不會因為她們年紀小就對她們多加照看，反而因為身份原因，愈發(fā)苛刻。

    她太小了，可mama卻令人給她們看一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并且強逼她們學習，霜織害怕又厭惡，jiejie摟著她哄著她，卻不能阻止mama將她們姐妹二人分開的手。

    因為霜織年紀雖小卻性子倔強，mama怎么也收服不了她，打也不行罵也不行，這個才三歲的小女孩，骨子里有著來自家族的清高，于是mama便拿jiejie開了刀。

    三歲的霜織眼睜睜看著jiejie被侮辱，她不懂那意味著什么，只知道jiejie痛苦地恨不得死去卻還叫她閉上眼睛，她跟mama求情，mama卻很溫柔地摸著她的小臉，撐開她的眼皮要她看完全程。

    直到jiejie奄奄一息被人抬出去，mama才問她，以后要不要聽話。

    她不知道jiejie死了還是能活著，她點頭表示自己會乖，從那以后，倔強的小女孩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溫順乖巧的霜織。她學什么都很用心很認真，接客時也極盡柔順討好，mama對她很滿意，可她心中無時無刻沒有一把烈焰在燃燒，忍辱負重，等待著有朝一日能夠報仇雪恨。

    十三歲掛牌那年，她見到了霧見。

    哪怕已經(jīng)過去十年，姐妹倆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她們故意裝作不認識，霜織還“無意”搶走了霧見的客人，從此后霧見便也愛上了“搶”她的客人，說白了，姐妹倆不過都是想保護對方罷了。她們在教坊司勢如水火，經(jīng)常大打出手，將彼此視為仇人，mama對此卻很高興，甚至故意將霧見安排在霜織那一層樓與她同住，姐妹倆日日相見卻不能相認，可得知彼此都活著，那就是最大的幸運。

    她們靠著爭搶彼此的客人互遞消息，朱溫便是在這時候上的鉤。

    朱溫很快就迷上了她們二人，偏偏兩位美人不和，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便是借著這一點，二人各自給朱溫遞了口信，約他中秋宴后相會。朱溫色迷心竅很快便上了當，霧見加大了助興的藥物，他便死在她身上，宛如一頭死豬。

    姐妹倆沒法出教坊司，只能“無措”地叫來mama，mama嚇壞了，但也別無他法，只好派人善后，之所以不給朱溫穿衣，也是霧見的提議，為的就是不讓人發(fā)現(xiàn)他衣服上沾了教坊司特有的熏香。

    她們對此人恨之入骨，能夠順利將其除去卻只是第一步。

    如果說告發(fā)誣賴穆家的朱溫可恨，那么甘平無疑更令人作嘔。

    霜織年紀雖小，卻也還記得這位總是來家里的叔叔，祖父被下大獄，父親與伯父兩人百思不得其解，誰也沒懷疑到甘平身上，甘平在其中充當了什么角色，也是后來霧見與霜織兩人偷偷排查并且交流了彼此所知的消息所推斷而來。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甘平是霜織親手殺的。

    那天霧見刻意找茬，兩人在教坊司大鬧一場，被mama關(guān)了禁閉，霜織由于沒有反抗，也得了幾日休息，她便趁著這個機會悄悄離開教坊司，這些年她們雖然是mama手中的棋子，聽她的籠絡當朝大臣出賣身體，卻也不會真的傻到什么后路都不給自己留。教坊司十幾年的生活，也足夠她們兩人收服一些忠心的人。

    霜織買通了戲班子里抬箱子的腳夫，藏在里面進了甘府，甘府查的不嚴，她順利見到了甘平。

    甘平是心甘情愿赴死的，他將當年一切和盤托出，又跪下給霜織道歉，可那又有什么用？她的爹爹，阿娘，伯父，伯娘，祖父，哥哥……都已經(jīng)死了。

    甘平說這些年他一直都被噩夢纏繞，做夢都會夢見老師問他為何害他，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也別無他法，只希望能死在穆家后人手上。

    霜織卻覺得這樣的道歉可笑極了。

    道歉了，她的家人就能回來嗎？她跟jiejie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堪，而這一切都源自于甘平親手偽造的祖父手書！

    她把甘平綁起來，平靜地殺了他，然后清理了現(xiàn)場，又借著戲班子之手逃了出去。

    至此，三個仇人已經(jīng)殺了兩個，可最后一人，是最難殺的，對姐妹倆而言，簡直難如登天！

    她們身份卑賤，連見晁文華一面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靠近去殺他了！

    玲瓏將查到的消息匯總，抽絲剝繭后所得到的真相，與霜織說的完全一致，幾乎沒有任何出入。但是這樁案子目前出了意外，那就是身亡的甘小姐與甘老太太，這兩人為何會死？若說殺了甘老太太是為了毀滅人證，可甘老太太中風在床，根本算不得什么有力的人證，至于甘小姐，甘小姐又是因何而死？

    她明顯是個被養(yǎng)得不知世事的天真姑娘，為何會有人要殺她？

    玲瓏確信自己查穆明滔一案，除卻親近可信任的人外不曾泄露，但若說甘小姐跟甘老太太的死是意外，那絕無可能。

    他將自己所得的信息也與霜織說了，她是極聰明沉穩(wěn)的姑娘，立刻便道：“是否甘小姐之死，與我祖父的案子根本沒有關(guān)系，而是另有他人？”

    玲瓏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他訝然道：“她難不成還能跟人結(jié)仇？”

    霜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在教坊司待了十幾年，所見過的最多的，不是無情的客人，而是官妓之間的紛爭糾葛，這也是為何霧見與我不和，mama對我二人卻因此放心的緣故。我覺得，大人不妨換個方向查一查?！?/br>
    “你說得對。”玲瓏點點頭，“卻是我的疏漏之處?！?/br>
    霜織緩緩搖頭，片刻后，輕聲問：“大人，你……”

    玲瓏知曉她想問什么，頷首道：“我保證，會還穆家清白，為你祖父洗刷冤屈?！?/br>
    霜織聞言，不由得淚如雨下，她翻身跪在了玲瓏面前，不由分說地重重給他磕了三個響頭，被玲瓏拉起來后亦是滿面感激，這是她活了這十幾年來，覺得離成功最近的時候。

    因此也想投桃報李，報答玲瓏，只是她身在教坊司，所得消息有限，但也正因為教坊司特殊之處，有些事兒，她知道的還真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