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頓時像是少了塊大石頭，又輕快又害怕。但是出乎楚芳然的意料, 無論是她的阿翁還是阿耶, 都沒有生氣, 他們只是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淡的眼神看著她，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惟獨(dú)玲瓏剝橘子吃橘子津津有味，似乎完全不受環(huán)境影響。

    于是她更氣了, 直直地指著玲瓏的鼻子：“她從小是跟在阿翁身邊長大的, 阿耶跟幾位叔父寵的她如珠如寶，有什么好東西永遠(yuǎn)都是給她的！阿翁賬下那些能人，從來只認(rèn)得一個姑娘，不認(rèn)得其他楚氏女！阿翁總是第一個想到她, 就連入主京城都要將她帶在身邊, 讓天下人看到她有多尊貴, 如今過去這么久，獨(dú)她一個人是公主, 其他人什么都不是！我想問難道我不是阿翁的親孫女, 不是阿耶的親女兒么？你們的心緣何能這樣偏？！一碗水都端不平, 你們憑什么不許我心生不滿, 不許我討厭她？！她難不成是什么珍寶，所有人都必須要喜歡？！”

    楚芳然若是不義憤填膺聲嘶力竭地喊上這么一通，楚戰(zhàn)都不知道她心里頭對玲瓏有如此多的不滿。他沒覺著生氣, 只覺著好笑，又覺著遺憾，便問其他孫女們：“你們也這般想？”

    孫女們都沒有回話，紛紛低下頭，顯然即便不如楚芳然這般嫉妒，也是有點(diǎn)疙瘩的。

    “看樣子楚芳然是說出了你們的心里話啊?！背?zhàn)輕嘆，“想我楚戰(zhàn)征戰(zhàn)一生，到老來，子孫后代卻都是如此眼界，如是楚氏一族的風(fēng)光，怕不過百年起?！?/br>
    楚殷面色冷淡，他問楚芳然：“你拿什么同她比？”

    楚芳然一愣。

    “我問你，拿什么同她比？”

    見楚芳然遲遲不回話，楚殷便又問了一遍。

    楚芳然嘴唇動了兩下，她、她拿什么跟玲瓏比？難道處處比不上她，就活該被看輕，活該被偏心？

    更何況，她不覺得自己有什么比不上的！

    是以咬著牙倔強(qiáng)道：“我不過是沒有被阿翁養(yǎng)在身邊的機(jī)會罷了，我被關(guān)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既不曾有她的運(yùn)氣，又何談她的本事？”

    楚殷倒是不知他這女兒如此會狡辯，“如此說來，倒是我的錯了？”

    他似笑非笑的，楚芳然也最是怕他，只咬著嘴唇低下頭，一副我沒錯我不服的模樣，楚殷見她如此，心中大失所望。他這人性情內(nèi)斂，并不習(xí)慣感情外露，因此對著一雙兒女大多時候都是面無表情，可心中的愛護(hù)憐惜不曾少過分毫。為人父母，哪有不期盼自己孩子好的？

    可能也是因?yàn)檫@樣，他的一雙兒女都不大愛親近他，看到他總是怯生生的，不如玲瓏那般嬌俏撒嬌。

    小姑娘是真不怕他，小時候還敢要他騎大馬，大了見著他每次也親熱的不行，如果沒有玲瓏的對比，楚殷也不會覺得自己與子女的疏遠(yuǎn)。只可惜他征戰(zhàn)在外，陪伴他們的時間本來就少，又不大會主動親近，于是只愈發(fā)的生疏，他那一腔父愛，幾乎全都傾注到了玲瓏身上。

    楚戰(zhàn)見孫女那理直氣壯的臉色，微哂，“你沒有玲瓏的運(yùn)氣叫我養(yǎng)在身邊，怎么，你是怪你阿耶死得不夠早？”

    楚芳然一愣。

    眾人亦然一愣。

    楚戰(zhàn)愈發(fā)地對這個孫女失望起來：“這楚氏天下，少不得你大伯父楚驍，他為此搭了一條命進(jìn)去，臨死前還求著我要多多照拂他的女兒。他的女兒長到四歲，他不曾抱一下看一眼，為的是誰？你在并州錦衣玉食，是誰給的？你吃著你大伯父的血rou，怎不見你有絲毫感激之意？你母親苛待玲瓏時你也是懂事的年紀(jì)，你可曾勸過你母親一句？”

    “你四歲的meimei大冬天穿得單薄吃得殘羹冷炙，你母親私下挪用公中，那銀子都花在誰的身上？怎不見你自責(zé)不見你愧疚？”

    “也是?！背?zhàn)冷笑。“倒是我想多了，一個品行不佳的母親教養(yǎng)出的兒女能是什么好東西！當(dāng)初就該讓你跟她一起滾出我楚氏！也好過你一邊啃著楚氏的血，一邊嫌棄我偏心！”

    楚芳然霎時臉色慘白！

    “你當(dāng)我與你父親在外多年，打江山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楚戰(zhàn)真是越說越失望、越說越生氣，他冷冷地環(huán)顧一圈座下的孫子孫女兒媳們，心寒到了極點(diǎn)?！澳阋詾檐姞I生活也能如你在并州一般安穩(wěn)舒適？”

    在他身邊養(yǎng)著，真不如在并州享福。只是小孫女硬要跟著他，楚戰(zhàn)無法拒絕，才帶在身邊吃苦。

    雖說衣食無憂，可軍營里都是大老爺們兒，許多事她一個小姑娘都得自己來，更別提經(jīng)常有敵襲，一旦開戰(zhàn)，膽子小點(diǎn)的根本站不住。軍隊(duì)翻山越嶺，許多將士跋步而行，沒有馬車給她坐，她便也哼哧哼哧跟著走，他心疼地要她坐馬車她還不樂意，只因坐馬車會拖慢大軍行程。

    “你以為我與你父親及幾位叔父在前線便是戰(zhàn)無不勝？不會受傷？”

    多少次他的幾個兒子身受重傷回來，眼看都要不能活了，軍醫(yī)搖頭嘆息，玲瓏不肯放棄，拉著不忘出去，回來時便能帶回救命的藥草或是奇人異士，他賬下那么多能人，光是她收服的便不知凡己！否則那些有大本事又心高氣傲的人，緣何能心甘情愿做他的下屬？小孫女的人格魅力楚戰(zhàn)見了幾回也就不吃驚了。

    “玲瓏忙前忙后的時候你在哪里？便是你在并州，可這些年，你父親不能回去，可每年都不忘為你們準(zhǔn)備生辰禮物，你呢？十余年下來，你可曾寫過只字片語問候你的父親？你可曾關(guān)心他身上有沒有舊傷，陰濕下雨會不會舊疾復(fù)發(fā)，出行是否會有危險？你是關(guān)心過你的阿耶，還是關(guān)心過我這個阿翁？”

    楚戰(zhàn)問著問著幾乎都是匪夷所思了：“你什么都不想付出，卻責(zé)怪旁人偏心，你的臉皮子都不要了？！”

    楚芳然畢竟是他親孫女，他已很是給臉了，言辭并未太過苛刻，但楚芳然一張臉已經(jīng)漲成通紅，她咬死了楚戰(zhàn)楚殷偏心，就是不肯承認(rèn)自己也有錯。

    楚戰(zhàn)對她失望透頂，正壓抑不住脾氣準(zhǔn)備痛罵時，嘴巴一張，叫人塞進(jìn)來一瓣橘子。他順勢咬了下去，唇齒之間果汁四濺，酸酸甜甜，味道很是不錯。

    玲瓏給他塞了一瓣，亦給楚殷塞了一瓣，她坐在椅子上，不忘宛如戰(zhàn)神守在她身后，想來不忘也是楚芳然嫉妒的一個點(diǎn)了。畢竟楚戰(zhàn)好幾個孫女，惟獨(dú)她身邊有不忘這樣厲害的人物保護(hù)。

    楚芳然就是討厭玲瓏！

    玲瓏逼走了她的阿娘，又搶走了阿翁跟阿耶的愛，她怎么能原諒她？怎么能不恨她？！

    “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又有什么用呢？無能狂怒而已?！绷岘嚥挪桓既恢v大道理，有些人類是聽不懂人話的，只消把她踩到泥土里就好了。“你沒有我長得美，又沒有我可愛，還沒有我會撒嬌，阿翁更疼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