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逼疥柾跤中πΑ！氨就蹼m然無罪了，可這方家賣國求榮卻是事實，這女子既然是方家余孽，自然也是欽犯，殷大人最是公正無私，依皇上看……”

    他是想逼著皇帝幫他滅口！

    采花賊早就被拉了下去，這會兒人頭已經落地，唯一的人證也沒了，殷無垢聞言，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帝，他曾經跪在皇帝面前，發(fā)誓要永遠效忠于他，做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為他守護這大好河山，而皇帝有感于他的忠心，也曾動容，立誓說自己會成為一代明君。

    可是現(xiàn)在。

    “……方氏女污蔑平陽王，又是叛黨余孽，判處斬首，便由殷無垢監(jiān)刑，立刻處置?！?/br>
    方如枝突然大笑起來，她笑得狼狽又瘋狂，堅持了這么多年，原以為十五年含冤終得雪，卻不曾想，從頭到尾都是個笑話。她從地上站起來，看了皇帝和平陽王一眼，“不勞二位，我方家人，行得正做得直，當著這明鏡高懸，當著這公正廉明，我便一頭撞死在這公堂之上，祝陛下萬里江山綿延不絕，永世安好！”

    說著，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在了柱子上，那柱子極為堅硬，她又拼了命，只一下便滿頭血，抽搐著死去。

    “皇上！”

    皇帝面色慘白，平陽王卻面不改色，輕笑瞥了他一眼：“陛下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似這等誣陷皇族之人，就是凌遲處死，死后鞭尸也不為過?！?/br>
    “王爺說得是，王爺說得是??！”

    殷無垢被侍衛(wèi)攔住，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帝，簡直要以為這一切都是個夢了。

    “皇上，皇上您還記得曾與臣說過什么嗎？”男兒有淚不輕彈，殷無垢眼睛通紅，握住刀柄的手都在顫抖?！盎噬险f要做一代明君，難道皇上都忘了嗎？！”

    “住口！”皇帝大聲呵斥，迅速看了平陽王一眼?！斑€不退下！”

    “皇上，這是為何？皇上你告訴臣，這是為何？”

    對殷無垢而言，他自幼被捕快收養(yǎng)，自幼心中便有著忠君愛國四字，他正直而忠誠，愿意為了皇帝而死，這幾乎成為了他的信仰，然而這一刻，他的信仰不復存在。

    對于殷無垢一聲聲的質疑，皇帝無話可說，也不準備解釋，他站起身就要擺駕回宮，這時候卻聽見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帶著漫不經心的嘲弄，說道：“因為這就是人類啊?！?/br>
    是的，這就是人類。

    第120章 第十一片龍鱗（十）

    殷無垢一向是堅不可摧的，可他看向玲瓏的時候, 玲瓏卻瞧見了他眼底的淚光。他看起來像是個無所適從的孩子, 茫然又無助。不知何時就坐在公堂房梁上的玲瓏跳下來, 走到殷無垢身邊。

    “大膽民女！見到皇上與王爺為何不跪！”一名侍衛(wèi)怒喝。

    玲瓏嫣然一笑，“想讓我跪，也要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資格，田地里打滾的泥鰍也想當真龍，簡直笑掉人的大牙?！彼焓謱⒁鬅o垢拉到自己身后, 又看了一眼地上梅香的尸體，很是不耐煩。“我們走，留在這里做什么, 讓人看笑話么？”

    殷無垢被她這樣一扯, 卻站立原地不動, 玲瓏就看著他, 他則看著皇帝，看了許久許久，他才取下頭上的官帽, 連帶當年效忠皇帝時, 皇帝親自賜給他的令牌，彎腰將梅香的尸體抱起來，跟在玲瓏身后離開了。自始至終, 再也沒有看皇帝一眼, 似是已經心灰意冷。

    “殷大人?！逼疥柾醯亟兴??！胺饺缰δ伺奄\余孽, 是要死后鞭尸的, 殷大人既然不愿再為官，又以什么身份帶走一名欽犯的尸身？怕不是與欽犯勾結，想要與欽犯同罪？”

    “喂。”玲瓏轉過身，“你最好閉嘴?！?/br>
    平陽王對美人是極有耐心的，他對玲瓏微微一笑，就要開口說話，可不知怎地，這嘴巴一張開，卻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玲瓏與殷無垢離去，甚至那么多的侍衛(wèi)與官差，居然沒有一個去攔他們，都像是中了邪一般。

    方如枝清清白白，然她的那些入幕之賓，得知她竟是當年方家后人時，竟無一人敢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倒是天香樓的鴇母與花娘們湊錢為她買了一副好棺木，葬在了郊外一處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話倒也不假?！绷岘囎跇渖匣沃?，鴇母帶著花娘們祭拜過后就回去了，只剩下殷無垢與她。她自然是不會去燒香祭拜，便坐在樹上看他們做?！八钪臅r候入幕之賓不知凡幾，什么才子高官貴族皇室應有盡有，他們將她捧上了天，寫詞作曲來贊美她，如今她一死，得知她得罪了平陽王，哪還有人愿意來呀?！?/br>
    殷無垢沉默不語，“你是誰？”

    “我是玲瓏呀?！?/br>
    “我是問，你的身份?！?/br>
    玲瓏輕笑，折了一根樹枝玩兒，“那有什么緊要，你只要知道，我喜歡你，樂意跟你在一起就成了，其他人的死活，我可不管。”

    “你能幫她嗎？”

    “抱歉，不能哦?！彼穆曇粢蝗缂韧奶穑瑓s透出了天真的殘酷。這一，她不想吃掉這么干凈的靈魂，二，方如枝死于撞柱，與水無關，更不曾去到荒海，這事兒便跟玲瓏沒什么關系。雖然總是說黑色的靈魂味道不好，但卻能夠為她提供大量的能量，只是吃起來味道差了許多，玲瓏挑嘴的時候不樂意去吃。方如枝靈魂干凈，她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要知道如果不是為了消化的快些，玲瓏甚至是想只吃東西不做事的。

    她活得太久了，人世間的是非黑白，因果循環(huán)，對玲瓏而言，還不如荒海的一滴水來得有價值。她愿意拉殷無垢一把，是看上了他的愛，可不要把她當成什么有求必應的神靈。

    玲瓏不覺得方如枝可憐，也不覺得她死得令人惋惜，人類壽命短暫，總是要死的，這些愛恨情仇實在是不值一提。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币鬅o垢喃喃地說。

    玲瓏殘忍地打破他的希望：“其實也并非如此，人類世界總是這樣，報應這種東西，來的晚，就跟沒來沒什么區(qū)別。平陽王也好，皇帝也好，那些人的世界里，你跟方如枝就像是小小的螻蟻，連棋子都稱不上，他們?yōu)榱藱鄤菝麪帄Z不休，犧牲掉一些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br>
    只有人類會在遭受不公后期盼報應，可很多時候，世上是沒有報應的。

    殷無垢眼眶通紅，他已經褪下了黑蟒衣，再不是三法司的捕頭，他也無法再為皇帝效忠，只要看到皇帝，他就會想起方家一案。人證物證俱全，可在場的國之棟梁，文武百官，個個卻都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皇帝甚至將錯就錯，方家一案，永遠也得不到沉冤昭雪。那數(shù)十個冤魂，將永遠死不瞑目。

    玲瓏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