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的。灰田松手讓她過去，她走到夏天跟前，沒繃住，“哇”地一聲哭起來。

她抓著他的手，哭哭啼啼地說他們回下城好不好，她不喜歡這個地方，她討厭這里。

在她哭的瞬間他就意識到，紀(jì)念秀上的事她都看見了。

夏天抬頭看灰田，形象策劃無奈地嘆了口氣，表示在這樣互動頻繁的大型秀中，她能好端端地出現(xiàn)在他跟前，她已經(jīng)盡了全力。

夏天摟著迪迪的肩膀，不停地跟她說自己沒事，一點也不疼了，幫她把眼淚擦干凈。他越是說，她越是哭得上氣接不接下氣。

他們好不容易擺脫了媒體，帶她回家?；氐郊液?，她黏著夏天怎么也不松手，他把她送上床后，她還拽著他的衣袖不松開。

現(xiàn)在看來終于把她哄睡了。

夏天抬了下下巴跟他打招呼，白敬安也點了下頭，走過去給自己泡了杯草藥茶。

——醫(yī)療部門開的，上城最近很流行這個，說是能感到大地的能量，也不管他們其實是浮在天上的，跟大地攀什么親戚。

他拿了熱茶，在夏天旁邊坐下，對方看了他一眼，肯定看到了傷口，但什么也沒說。

那人手邊的桌上放著半瓶酒，沒有杯子，看來懶得用。他在打的游戲是新款的，N區(qū)大屠殺背景，灰田放在這兒的，說贊助商想讓他們玩一遍說說感想。

這會兒，主角視野在一間小屋子里，有點像溪寧街附近的民居，四處散落著些機(jī)車和槍械零件什么的，那片住的大都是修理工。

白敬安想起兩天前，那些人給他看夏天在N區(qū)大屠殺里的視頻，他當(dāng)時也在那里，還是個孩子，但活了下來……居然活了下來……

他伸出手，直接拿起夏天桌前的半瓶酒，喝了一口，沒再理會草藥茶。

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喝——雖然他沒上次的記憶——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涌進(jìn)胃里，口味可夠烈的。

夏天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兩人都沉默著，坐在沙發(fā)上，盯著前方的大屏幕。里面是一片惟妙惟肖的下城建模，陰暗而逼真，他仿佛還籠罩在剛才的夢中。

過了一會兒，白敬安說道：“我當(dāng)時在那里?！?/br>
夏天按了暫停鍵，轉(zhuǎn)頭看他。

白敬安坐在沙發(fā)的陰影中，月色的微光落在臉上，有種黑暗的東西從他舉手投足間滲出來。從修羅場回來的人身上有時會有這種感覺。

他盯著空白的墻壁，接著說道：“N區(qū)大屠殺時，我在N7區(qū)，之前也一直在?！?/br>
夏天沒說話，等他說下去。

“我參與了所有事。”白敬安說道。

他又拿起那半瓶酒，灌了一口，樣子十分熟練。

他接著說道：“我大概十二或十三歲的時候，覺得自己在離殺戮秀賽場越來越近，我想我是有點崩潰……所以我去了下城。N7區(qū)，我父親來自那里，他的父親也來自那里，我只能想到那個地方?！?/br>
夏天點點頭。無法忍受時，他回了老家。

“我在那里呆了大概四年，但感覺好像一輩子都在那兒。”白敬安說道，“現(xiàn)在想想，我的人生大概命中注定只屬于那里。”

“你在N7暴動的‘核心小組’里?！毕奶煺f。

白敬安點點頭。“核心小組”是對反抗軍領(lǐng)頭那幾個人的稱呼，在上城，這個詞帶著強(qiáng)烈的傳奇意味。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接著說下去。

“我肯定認(rèn)識那些人，就好像我知道我肯定參與了這件事一樣，但一點也記不得了。星芒17-3型病毒針對所有哺乳動物的基因鏈，是針對17型開發(fā)的一個亞門類。就像他們能制造出瞬間殺死所有人的毒氣一樣，他們也能制造出讓所有人變異的病毒，然后自相殘殺。但他們不那么做，17-3型的變異效果是隨機(jī)的?！?/br>
“這一型病毒的感染對象也是隨機(jī)的，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某個人。它們不會自相殘殺，只對吃人有興趣。除此之外，視你的基因情況而定，還有些人會產(chǎn)生部分肢體的變異，大腦功能的衰退；或者是像我這樣，造成嚴(yán)重的腦損傷，失去所有的長期記憶。”

他停下來，夏天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又遞還給他。

他接著說道：“他們先是感染了一只老鼠，跟拍它從下水道一路進(jìn)入鎮(zhèn)子，中途感染各種生物。拍得精湛又刺激，不過當(dāng)你自己也在那個鎮(zhèn)子里時，感覺就不太有趣了?！?/br>
“我也看過一些?！毕奶煺f，“有時候……就是覺得好奇，他們毀掉你生活的時候，具體是怎么弄的?！?/br>
“是啊，就是覺得很好奇?！卑拙窗舱f，“我……在視頻里找不到他們的臉，那時都帶著攝像頭干擾儀。我只能想象自己那時候的樣子，年輕又憤怒，想要改變什么。”

“可我怎么也回憶不起來我自己的樣子……那些年輕的臉都是一樣的，那么憤怒，充滿痛苦……”

夏天突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白敬安笑起來。

“是啊，就是個恢復(fù)不了的災(zāi)后現(xiàn)場?！彼f，“有時也能想到點東西。我想起那次對行政長官房子的襲擊，很混亂，我跟某個人說小聲一點……我記得，那群人里確實有人叫我‘小白’?！?/br>
夏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最終只說道：“也不用太難過。我小時候有人管我叫小夏，最后也沒叫開?！?/br>
白敬安笑起來，被酒嗆了一下。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道：“其實小白也不錯?！?/br>
“我之前看了一下你的醫(yī)療報告，所以，你對襲擊發(fā)生前所有事的記憶……就是消失了？”夏天說。

“基本上吧?！卑拙窗舱f，又喝了口酒，雖然他應(yīng)該打從回上城就沒喝過了，但現(xiàn)在看上去很嫻熟，“所以我不大記得這棟房子時的事，我的父母和童年，那對我來說太久了。我清楚記得的所有東西，都是關(guān)于大屠殺的，除此之外，只有下城一些零碎的生活細(xì)節(jié)。”

他嘆了口氣，“我好像就是在那里出生的，然后怎么努力，都沒辦法從那兒離開?！?/br>
他擺弄手里的酒瓶，繼續(xù)說道：“我有上城的身份權(quán)限，所以能逃離封裝網(wǎng)。負(fù)責(zé)大屠殺的是浮金電視臺，只顧殺得好看，對封裝區(qū)的嚴(yán)密不算特別上心。我在下城游蕩了一段時間，從沒想回上城，就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一直在下面呆著。

“有一天……我到了一個地方，不知道是哪兒，可能是M區(qū)的某個地方，碰到個搶劫的。后來有人走過來，把那家伙趕走，然后問我是不是需要幫助，他人看上去還不錯。我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我肯定在哪里認(rèn)識過另一些很好的人。我想，我必須得離開這兒?！?/br>
“否則我會留下來的，再度試著安定下來。然后……還是會發(fā)生一樣的事，那些折磨、憤怒、痛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