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傳回來。

暮守一費力攀住他的肩膀，從口中涌出的血，怎么都止不住、咽不下。

“圣平。”

暮守一直覺這關(guān)很難過，他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在戰(zhàn)場上救過他無數(shù)次，所以他捂住李圣平的口，讓他聽自己一字一血說完。

“是我太矯情，遲遲不給你回應(yīng)。但而今，欲應(yīng)已晚……若僥幸不死，愿與君世世好，若不幸……愿君，世世好……”

李圣平忽然失去了語言的能力，暮守一的目光在渙散，大量大量的血涌出來。

王老跌跌撞撞地闖進(jìn)門，毫不客氣地在暮守一旁邊坐下拿脈，才剛觸及，他就飛快地抬頭看一眼皇帝陛下。

他這一眼，被皇帝陛下抓個正著。李圣平心里堵得說不出話，只能拿氣勢壓著他。

王老搖搖頭，又伸手探一下李圣平的脈，他倒是沒中毒，只是這脈相……

“不是千機(jī)，是另一種毒，沖著陛下來的?！彼f道。

跟著王老來的葉茗斟，也上前把脈，道：“這毒，和千機(jī)相沖，會被千機(jī)化解。下毒之人，不欲傷殿下，目標(biāo)是陛下，可是誰知……殿下的千機(jī)解了。”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暮守一生機(jī)已絕。

李圣平整個人都木了。

王老發(fā)現(xiàn)陛下已經(jīng)傻掉，心里稍稍遲疑，一咬牙自作主張叫人通知李長定前來主持大局。

李長定在來的路上就聽內(nèi)侍說了大概的情況，進(jìn)門瞧見自己哥哥正抱著嫂子發(fā)呆，心下也是一陣酸疼，當(dāng)即轉(zhuǎn)身離開到了前面書房，沒二話，先聽王老報上情況，然后立刻開始調(diào)查投毒的兇手。

這倒是很快的。

葉茗斟先撂了。

前年暮守一在湯泉宮讓他給一個小宮女治病，后來那個小宮女被發(fā)賣了，恰好葉茗斟經(jīng)過，就買了她。

后來相處時他知道這小宮女就是何紈素，全家被李圣平處死。前段時間葉茗斟發(fā)現(xiàn)一些配藥的藥渣，當(dāng)時他沒放在心上，現(xiàn)在想想，這毒藥中的藥材正合當(dāng)時她配藥留下的藥渣。千機(jī)毒原是她家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千機(jī)毒的藥理。

只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毒送進(jìn)皇宮的。

王老性子火爆，當(dāng)下就一腳把徒弟踹出門外跪著待罪去了。

李長定也沒攔著，只是命人迅速去葉家把何紈素悄悄地逮捕回來。

趁現(xiàn)在風(fēng)聲未動，先把事控制住，等李圣平醒了，才好發(fā)作。

李長定雖然放蕩不羈，手段卻很拿得出來，并不比他哥哥差，沒過多久，何紈素就被押到了宣政殿的書房。

今生和重來也被送過來，李長定讓自己的貼身內(nèi)侍秋無陵把孩子送到寢室去，希望李圣平能早點清醒過來。

何紈素一言不發(fā)，李長定卻是什么人？論心機(jī)，絕對比他哥哥還強(qiáng)。

他并無別話說，只道：“他死了。我該恭喜你大仇得報么？”

“他個暴君，只為一己之私，殺我全家，難道不該死嗎！”

“不，我說的不是皇兄?！崩铋L定的聲音聽起來和他兄長一樣冷漠，“是皇后死了，你聽懂了么？是救了你、為你求情、為你們這些弱女子說話的皇后殿下中毒身亡?！?/br>
何紈素瞪圓了雙眼，眼眶幾欲裂開。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和人聯(lián)手的，顯然這一方背叛了你。他利用你除掉皇后，將罪名推給你，好將自家的女眷送進(jìn)宮。可能你們約定好的是殺掉陛下，請回太上皇吧？可你的同伙不是這樣想的?！?/br>
何紈素抱著必死之心來收取戰(zhàn)果，卻跪在地上哭了。

她想起那人找她聯(lián)手的時候，信誓旦旦說絕不動皇后，只要殺了皇帝，請?zhí)匣驶貋碇髡秃谩?/br>
她怎么就信了呢？明知他們最能反復(fù)、最不可信！

當(dāng)年承諾她母親若能偷出千機(jī)毒，就幫助她父親這一房獲得何家家主之位，他們失信了。

后來承諾一定救她的父母，他們又失信了！

就是這樣的小人，她竟然還相信他們會信守諾言！

李長定將何紈素的表情變化全都收在眼底，估摸著差不多了，才問道：“和你聯(lián)手的人，是誰？”

“是我大外祖父，我真不是想害皇后，我沒想過要害他——”

李長定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右手放在她頭領(lǐng)，用力，輕輕一擰——輕微的咔嚓聲宣告一個女子生命的結(jié)束。

何紈素供出了小王氏，但是小王氏肯定不會認(rèn)罪，即使她活著，小王氏也能翻出替罪羊，她活著也無用，不如死了，省得礙眼。

至于小王氏……李長定嘴角揚起一個猙獰的角度。

什么時候他李家人殺人，還要證據(jù)？

天色還未黑定，小王氏一族，在長安的八百號人，便已盡數(shù)誅滅，連帶他家外嫁的女兒孫女，均未能幸免，敢求情的人，幾乎全部被奪去功名勛爵，免為白身。

長安城的水井，都染成了紅色。

至于他家在外面的，李長定已經(jīng)調(diào)派了暮守一的親衛(wèi)前去捕殺，賀老、蘇大鵬領(lǐng)隊，相信不會放走一個。

理清了這些事，李長定才回到寢室里。

寢宮上下燈火通明，風(fēng)燈、燈籠、屏風(fēng)、承塵，均已更換為白絹素帛。

李圣平還抱著暮守一，一動沒動。

李長定走到他身邊，將自己方才的決斷都說了，然后道：“此事甚大，恐走漏消息，讓賊子有所防備，故而弟弟擅自做主，僭越君前，請陛下責(zé)罰?！?/br>
李圣平道：“不，你做得很好。朕放心了?！?/br>
他臉上稍微帶了些血色，伸手摸摸今生的腦瓜，道：“今生，以后帶著弟弟，和叔父好好過?！?/br>
李長定聽出他話里話外的意思，竟是有死志的，他急得差點跳起來：“哥，你這話何解？你別這樣，別這樣，嫂子肯定不想看到你出事！”

“我知道……不過，沒有守一的日子，真的很難熬，我不想再試了。我不會尋死覓活，但是他死了，我也活不了。這不是自決?！崩钍テ接置艿艿念^發(fā)，拍拍他的肩膀，“大華就交給你了，今生和重來，也交給你了，好好照顧我的兒子，好好守著這個國家，不要丟你哥，你嫂子的臉。春峰，擬旨——”

李圣平準(zhǔn)備擬旨傳位給李長定，李長定察覺他的意思，掀起衣擺跪下，斬釘截鐵地拒了：“陛下，請聽臣言：臣以主上照拂，教撫成人，主上恩德，臣沒齒難忘。為君之臣，當(dāng)以輔弼為責(zé)；身為武將，即以開疆為職；治國大道，臣不能專。且百官千將，莫不以主上為是，傳位于臣，恐致內(nèi)亂，有違主上本意。請主上傳位長皇子，臣將竭盡所能，以為輔佐?！?/br>
李圣平聽了，并不言語，只是揮手讓春峰親自請衍衡先生、天問先生來做見證并擬旨。

李長定在兄長底下靜靜等了一會，直到春峰那邊的旨意都寫好送到他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