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與祈禱中達到無比的專注，靈性生至頂點，便悄然溝通天地之靈，與這世間本身交流，與它不可見的那一部分對話，而天地也會給予我們提點和啟發(fā)，悄然打開窺天道之門?！?/br>
果然如此。

沈夜長舒口氣，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那聲音總在他專注祈禱時出現(xiàn)，如夢如真，似遠似近，聲音中仿佛藏著世間萬象，同時又超越了萬物，將亙古之前與遙遠未來的事都展現(xiàn)出來。

流月城大禍將至了。

回憶在沈夜腦中穿流，他想起童年時偶遇前任城主，看他頹然燒毀上神嘉獎的那一日。那時，城主也說他聽到了令人困惑的天音……而他那日的頹喪，就是因為知曉了流月城的末路乃是必然嗎？

還有滄溟曾經(jīng)的夢境，與神靈仿若幻覺的對談。她的神魂曾短暫踏入諸神的天宮，窺見烈山部從未有人能觸及的領域，包括那把被封印的始祖劍。就在那里，雨神商羊告訴她：始祖劍必然蘇醒，魔域終有一日將回到三界。

天道之下，萬物同歸。

第104章

白云先生在他對面長嘆，低聲道：“可惜，許多人將天道的提點視作了不吉，仿佛它會帶來厄運，卻不知變換乃是常理，有生便有滅，有起便有落，從無萬古恒定的盛世，也不會有永遠繁榮的族群?！?/br>
沈夜默然，這個道理他許久前便已懂得，然而明白是一回事，心甘情愿臣服于它之下是另一回事，瞳曾經(jīng)與他多次談到這個問題，在瞳看來，不論怎樣不可違逆的規(guī)則，都比不上族群的生存本身。因此，那個徹底拋卻了善惡與道德的人，才會做得那樣徹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生便是生，滅便是滅，而在生滅之間起起落落的輪回，便構成了世間循環(huán)往復的因果，帶著世界滾滾向前。

沈夜所行的道路，謝衣所行的道路，包括瞳所行的道路，亦在這生滅之間。延續(xù)至今的烈山部，在幾條不同道路的交織堅持下，被一步步推動著，艱難而慘烈地逃脫了毀滅的宿命，尋到另一處容身之所。

……

不知不覺，夜色更深了，館舍中的人皆已回房，唯有這一桌還在傾談。

“天道自有其規(guī)律，大祭司不必強求，你已做了所有該做的。”白云先生眉目慈祥，言談間流露點點呵護，對這超越紅塵，跳出三界的仙者而言，護住一位上神血脈的繼承者，似乎比扭轉天道更加重要。

何況天道本身是不可真正扭轉的。

“這個道理我懂。”沈夜低聲道：“流月城墜亡時，我已存了必死之心，此身到此當是求仁得仁，無怨無悔，只因陰差陽錯，我那徒兒……”他笑著搖了搖頭：“他既硬生生將我拉回世間，我身上自然便多了一層責任，至少該再往東海去，看族人們所居是否安然。若魔域當真有所行動，便讓我再助他們一回吧?！?/br>
“……呵?！边@話雖是謝絕好意，白云先生看起來卻似更欣喜，跳躍的燭火中，只見他眉梢眼角的皺紋都笑開了，幾乎就要伸出拇指大加夸贊眼前的男人：“大祭司果然不同凡響，老朽沒有看錯人。實話實說吧，我那兩位不成器的徒孫，大祭司興許已遇見了，前些時候我曾令他們往南邊朗德寨附近的湖中打探情形，只因我感應到那方迸發(fā)了強烈的上神靈力，想來就是大祭司所發(fā)出的?！?/br>
這說的是司幽神珠為自己所用時的靈力爆發(fā)，沈夜點點頭。

白云先生又道：“那時徒孫們觸到湖中結界，更令我肯定有繼承三皇血脈之人現(xiàn)世。如今兩位徒孫已被我召回了長安，緝拿一名狂徒，這狂徒手段兇狠，心腸毒辣，竟以一塊稱作‘玉橫’的邪物連殺百人，并吸取生魂，這些魂魄半數(shù)用于滋養(yǎng)這邪物，半數(shù)則被收在玉橫當中，興許還有其他邪法要行。此事已震動官府，而他們無力捕捉，只能求助各路仙道之人，我那兩位徒孫來得晚了些，這人目前已往東去了，估計他的目標……興許正是大祭司的族人們啊?！?/br>
這番話說得慎重，更將這段時日的種種因果聯(lián)系到一起，沈夜沉思片刻，正色道：“仙長所言極是，就我看來，這狂徒恐怕正是魔域的爪牙。烈山部與魔物周旋百年，對他們頗有了解，所謂魔氣，一大特征便是對人的腐蝕和cao控，烈山部人中亦曾有不少遭此厄運，喪失心智神魂，淪為了魔物的傀儡。而根據(jù)族中古籍所載，上古之時，魔族首領蚩尤的胞弟襄垣，便曾抽取無數(shù)人的生魂納入邪物之中，以魂之力鑄就始祖劍?！?/br>
“這……”聽到此，白云先生饒是仙身，也不由得失了顏色，雙眉緊蹙，追問道：“那么以大祭司看來，此人一路收割生魂，并往龍兵嶼去，其意欲何為呢？”

“恐怕……”沈夜聲音沉肅，雙目中神光閃動，周身靈力游走，幾乎令人不敢逼視！

“其目的，恐怕是想以這些邪能為引，蠱惑并cao控本已深染魔氣的烈山部人，令他們?yōu)轳R前卒，作為先鋒軍打開兩界屏障，亦或直接侵擾世間，助魔域入侵三界！”

海天一色，怒潮騰空，潔白的泡沫轟然涌動，往海岸礁石上撞得粉碎。透過飛珠濺玉的水簾，可見無邊無際的藍色在遠處變作了靛青，同已看不分明的天色絞在一起，天地似穹廬，將目光中的所有都覆蓋其中。

日光慘淡，朦朧的白影在鉛灰色云間穿梭，那些云都壓得極低，好似鐵桶般合圍而來，更顯得海面遼闊，一望無垠，渾如巨獸的大嘴，行將吞噬萬物。就在這莽然無邊的水域中，沈夜和謝衣立身一方小小島礁之上，仍憑風聲獵獵，濁浪濤濤，默然盯住了前方空無一物的海面。

“師尊，他的結界便是在此處?！?/br>
謝衣站在沈夜右側，面如寒霜，眉目冷肅，身上已脫了白袍，換作初七昔日一襲黑衣，映著眼下嫣紅魔紋，恍若一柄由地獄回歸的屠刀。沈夜亦是面色不善，神情凝重，雙目中流瀉隱隱的怒意。

前日同白云先生一番對談，幾人確定魔域野心勃勃，蠢蠢欲動，而在紀山中殺害小女孩的兇手就是其爪牙，如今，他的目標更落在龍兵嶼族人的身上，那邊必須鏟除。

就在沈夜與白云先生說起那魔人的目標時，謝衣返回館舍，三人相見，略一對談，局勢走向便越發(fā)清晰。白云先生發(fā)現(xiàn)謝衣取回神劍昭明，更是大喜。此劍威能磅礴，與沈夜的三皇之力完美應和，有此二人在，仍那魔人再有通天本事，也掀不起風浪來。

“他要來了。”感受到風中越發(fā)冷下去的氣息，沈夜沉聲道。

謝衣點頭，右掌中光芒一閃，已是持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