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暮色漸合，楚地的群峰在遙遠視界盡頭矗立，空中白鷺飛舞，燕子翩躚，身側(cè)斜斜橫過一簇樹影，；爛漫春光在枝條間繁茂蓬勃，送來陣陣馨香。腳下道路鋪滿碎石，干爽平整，順柔和山勢蜿蜒直上，而在道路遠處，淡淡夜霧已彌散開來，遮蔽了山的高處。

“并未有什么不妥，只是……”考慮片刻，謝衣又將那封書信拿出來，展開對沈夜道：“不敢欺瞞師尊，葉海于此信的武陵源三字下方畫了紅點，應(yīng)當(dāng)是提醒我一件事。”

“何事？”沈夜目光掃向一旁，除開兩人外，四下再無六耳，悄聲不聞。

“昔年我機緣巧合，在下界得到一件寶物，喚作桃源仙居圖，內(nèi)有山川湖泊，田壟樓臺，自成一處洞天。此物后來給了無異他們，師尊應(yīng)當(dāng)也見過的?！?/br>
沈夜點頭，他的確見樂無異用過這東西，十分有趣，也十分便捷。

謝衣又道：“我得到桃源仙居圖后，曾向葉海展示，他大感趣味，研究了許久，同我說，若我們能也做一個這樣的所在，避開俗世耳目，不論研究也好，藏物也好，都將十分妥當(dāng)。我說那桃源仙居圖不啻仙品，以你我之力，怕是難以復(fù)制。他說也無需復(fù)制，只是這東西給他啟發(fā)……”

謝衣娓娓道來，眼前似乎也浮現(xiàn)了當(dāng)年的舊事。

那是距今數(shù)十年前的一個夏夜，冷月如鉤，香風(fēng)盈人，比如今更年輕的謝衣和葉海相對而坐，邊品酒，邊談?wù)撨@神奇的桃源仙居圖。葉海拿著圖畫摩挲許久，觀察畫面中絲絲細節(jié)，將胸中所想一一道出。

好友，受此物啟發(fā)，我想構(gòu)建一處洞天，也不去與它媲美，只要能供你我棲身，不被外間滋擾，便十分妥當(dāng)了。

洞天大多承天地靈氣造化，千萬年自然生就，或像此物一般，經(jīng)不知名仙神之手所成，所需靈力哪是一人能夠供養(yǎng)的？謝衣?lián)u頭，心內(nèi)對此表示懷疑。

哎，好友，看你做偃甲時那樣大膽，怎么在其他事上，反而束手束腳了。這問題我已想過，若這洞天無需向更多人開放，只你我二人能自由進出，那么，以我靈力為根基，加以你的偃甲穩(wěn)固靈力流轉(zhuǎn)，相信存世百年亦不是難題。屆時，我們可在內(nèi)中做個酒窖，放上自各地收集來的好酒，饞時便來這邊小聚，不受拘束地痛飲一場，豈不快哉？

如此說來，著實不錯……

謝衣給他說得動了心，點頭應(yīng)允。兩人便將酒扔開，共同研究起桃源仙居圖來。折騰通夜后，謝衣終于理順了構(gòu)思，畫出圖紙，交予葉海道：這只是個初步的構(gòu)思，還有許多瑕疵，相應(yīng)的偃甲也還未完成，若真要建設(shè)，絕非朝夕之功。

有設(shè)想，就好辦多了。葉海笑著接過，鄭重收入懷中，將話鋒一轉(zhuǎn)，又道：那么，我們這處洞天，叫它什么名字好？

你有建議么？知曉葉海聰明絕頂，心思靈動，素來點子最多，謝衣也懶得去想，直接問他就好。

既是從桃源仙居圖中來的構(gòu)想，便不妨向它致敬，直呼為武陵源，也算圓滿了一個傳說，如何？

武陵源……謝衣笑說很好，很好，古人雖寫過尋得武陵源可避秦禍的詩篇，然而這世間又哪有一處真正的桃源呢？既然沒有……那么承好友之力建設(shè)一個，哪怕只能容一二人暫時棲身，也十分難得了。

兩人就此為這尚未成型的人造洞天命名為武陵源，葉海又將幾句法決告知謝衣，說日后洞天成了，你用這法決，便可入結(jié)界內(nèi)。謝衣只當(dāng)玩笑，卻還是記了下來。

第88章

“如此說來……”沈夜道：“你疑心那位葉海已完成了洞天，邀你往當(dāng)中相聚么？”

“應(yīng)當(dāng)如此?！敝x衣點頭道：“前些時候，也就是他頭一回邀我往武陵源時，我并未刻意留心，只當(dāng)是天子山的雅稱。但今日收到他書信，見別有提及，才想到這件舊事，也肯定他用意在此才對?！?/br>
“邀你相聚，卻又說得不甚清楚，加上此前那番語焉不詳……”沈夜看了謝衣一眼，低聲道：“你這位友人，素來不曾有壞心么？”

“葉海絕非jian邪之輩?！卑l(fā)現(xiàn)沈夜起了疑心，謝衣趕緊為友人擔(dān)保：“我認識他許久，交往頗深，雖然彼此都有秘密不便直言，但其人品性情如何，應(yīng)當(dāng)不會看走眼。他此番約我來此相見，定有緣由。說來……當(dāng)年之所以建這武陵源，便是為構(gòu)建一處洞天以避人耳目，雖是玩笑話，卻也……”

避人耳目……難道……

謝衣皺眉，葉海要避開什么呢？

沈夜靜靜看他神色，他對于葉海尚無任何了解，只是本能而合理地發(fā)出疑惑，既然謝衣能夠為其人品擔(dān)保，他也愿意選擇相信，只不過……

看看天色，夕陽已收攏了最后一抹金輝，綿長的夜色開始降落，沈夜對著眼前高峰，問道：“這山看著不似有人煙之處，未知你們的武陵源究竟修筑在何處，又如何進入？”

“就在此山中?！敝x衣微微一笑，眼下紅印在熹微的暮色中格外誘人，溫雅中蘊含鋒銳，仿佛重現(xiàn)了流月城中那道黯色鋒芒，朝沈夜道：“還請主人隨我來?！?/br>
循山道而上，謝衣放出偃甲，在前方為兩人提供柔潤的光芒，很快到達了人力已不可及的陡峭之處。四下一片漆黑，遠遠的隱約聽下方傳來兩聲猿啼，凄厲悠長，夜梟的羽翼悄然掠過，仿佛黑暗里蕩起的漣漪。

謝衣在懸崖邊站定，指著東面絕嶺，朝沈夜道：“我們要到那里去?！?/br>
“嗯?！鄙蛞挂稽c頭，攜著他的手，神力悄然發(fā)動，倏忽間已身在半空，破云御風(fēng)，來到那處高嶺上。

這是一塊平整方正的崖頂，長十丈有余，寬不過四五丈，因地勢高絕的緣故，崖頂不生樹木，唯有巖石累累，蔓草青青。謝衣提燈照亮四下，只見在那平臺的東北角上，不知何時已豎起一道半人高的界碑，上邊篆刻著三個大字：武陵源，字體蒼勁瀟灑，同書信上的如出一轍。

謝衣見此碑，不由搖頭輕笑，這葉海，當(dāng)真完成了武陵源的建設(shè)。這夜，兩人在山中歇息修整，次日上午再度來到崖上，等待葉海出現(xiàn)。

次日天光晴好，站在崖上可盡攬群峰低首，舉目見天際云海生波，怒日高起，霞光如瀑，遠處碧野似塊塊寶石，鑲嵌在荊楚大地之上，直令人心曠神怡，豪氣頓生。

沈夜同謝衣并肩站在界碑邊，靜靜觀賞神州奇景，似也為這天地造化所折服，陶醉于難以盡述的自然之美中。

片刻，沈夜低聲道：“下界山河萬里，風(fēng)姿各異……的確是雄奇峻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