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頭發(fā)大把地掉，大姨媽也停了。

    老先生語重心長道：“生孩子時落下的病根，本該月子里養(yǎng)好，你倒好，身體越來越差?！?/br>
    “再不注意點，不用到老，頂多四十歲，你就哭吧?！?/br>
    江柳煙負責(zé)的客戶在歐美區(qū)，時差原因總要熬夜。白天接送孩子們上幼兒園，到公司處理訂單相關(guān)事宜，和工廠討價還價，下班后陪孩子們玩耍，伺候洗漱，等兩個寶貝睡下，她又要上線與國外客戶溝通。

    別人家一個寶貝六個人疼，老喬家全是甩手掌柜，寶貝們吃喝拉撒玩全指著江柳煙自己。

    她同老先生解釋，養(yǎng)兩個女兒壓力太大，老先生厲聲呵斥：“你再這樣下去，不要說養(yǎng)女兒，指望別人養(yǎng)你差不多！”

    吃完飯邱含翠給娘仨鋪床，江柳煙收拾碗筷端到廚房洗。這里不像兗城的家，水龍頭擰開就有熱水，江柳煙剛轉(zhuǎn)身回屋拎暖水瓶，院外傳來敲門聲，曹培培趁著學(xué)校午休過來看她。

    江柳煙責(zé)備道：“下著雪呢，怎么不改天來？”

    曹培培讓江柳煙幫忙拎禮物，兩個公主套裝，兩箱舒化奶，“別拿瓏縣同兗城比，屁大點地方，從學(xué)校騎車過來都不用十分鐘。”

    她壓低嗓門打聽：“阿姨沒罵你吧？”

    十余年的閨蜜，江柳煙苦笑不說話，她已然明了。

    “老人都那樣，勸和不勸分。但我舉雙手支持你，說離就離，有魄力?！?/br>
    江柳煙請她進屋坐，喬晨喬曦見到公主娃娃開心得不得了，連聲說謝謝阿姨。曹培培逗她們，“光嘴巴道謝不行，要親親?！?/br>
    姐妹倆一邊一個親在曹培培臉上。

    “女兒就是貼心，可惜我命不好，二胎又生個討債鬼?！?/br>
    換作旁人講這番話，江柳煙必定認為對方在寒磣她，但曹培培不一樣，她與江柳煙小學(xué)五年級起同班，是關(guān)系最鐵的姐們兒。

    曹培培從省師大中文系畢業(yè)時，想進瓏縣一中當(dāng)老師，但當(dāng)時語數(shù)外等主課教師已要求研究生學(xué)歷，或是全國重點師范大學(xué)本科生。

    曹培培給江柳煙打電話，請她拜托校長給個試講機會。

    時任校長是江柳煙高中同桌的父親，同桌是男生，考進清華后與江柳煙偶有通訊，為了好友的未來，江柳煙厚著臉皮開口。

    沒想到同桌答應(yīng)得十分干脆，曹培培試講時超常發(fā)揮，獲得校領(lǐng)導(dǎo)的一致好評，被破格錄取。

    重點高中教師無論收入還是社會地位，遠比其他二流高中好得多，曹培培感激江柳煙，逢年過節(jié)總要拎上禮物來看望江崇禮夫婦。

    邱含翠牽喬晨喬曦進臥室，答應(yīng)她們玩會過家家就睡午覺，江崇禮也上樓午睡。

    女兒和外孫女回來，老兩口把鋪蓋收拾好搬二樓住，自建房的樓梯在室外，冬天落雪結(jié)冰，擔(dān)心孩子們上上下下摔著。

    江柳煙給曹培培沏好熱茶，兩人分別捧著水杯捂手。

    “老家沒暖氣，是不是不習(xí)慣？”

    “我還好，打小就這么過來的，晨晨和曦曦目前不太適應(yīng)?！?/br>
    “你那兩個女兒，一眼瞧得出是城里人。瓏縣的小孩棉襖外面都套防水圍兜，有的腿上還穿皮褲套，不然誰有功夫天天給孩子洗棉衣棉褲？”

    江柳煙在腦子里幻想一下，忍不住笑：“那得多土啊?！?/br>
    她的女兒們，穿的不見得全是名牌，但每天必須美美噠。

    曹培培指指喬晨喬曦換下來的粉色雪地靴，“等著瞧，天晴她倆出去跑一圈，這鞋子就得變色。時間久了沒人逼你你也不敢給她們穿這些?！?/br>
    江柳煙不以為意，她固然拖家?guī)Э诨貧w縣城，卻沒計劃融入這里。只是緩兵之計罷了，把身體養(yǎng)好，心底傷疤愈合，她還要領(lǐng)著女兒們回兗城重新開始的。

    曹培培又聊到培訓(xùn)機構(gòu)的事，那是她老公開的，因為辦的早口碑好，基本壟斷了瓏縣的英語早教和課外輔導(dǎo)班。

    她老公黃建國本在一中當(dāng)英語老師，曹培培生下大兒子后，他毅然決然辭職下海。

    起初雙方老人死活不同意，認定做天大的生意也不比老師這個鐵飯碗穩(wěn)當(dāng)。曹培培倒是支持，她覺得男人就該敢闖敢干，在體制內(nèi)過溫水煮青蛙的日子，早晚把人過廢掉。

    黃建國生意越做越紅火，利潤年年翻翻，反對派們轉(zhuǎn)變態(tài)度到處炫耀，加上曹培培又生個小兒子，稱得上喜事連連。

    可邱含翠把喬晨喬曦哄睡離開后，曹培培卻說，“我家老黃也不干凈，同培訓(xùn)機構(gòu)的年輕教師有一腿。”

    江柳煙滿臉震驚，她從未聽曹培培提起過。

    “所以我說佩服你，我連離婚的勇氣都沒有。孩子哪個給他都舍不得，我自己全帶著吧，倆兒子憑我那點死工資根本養(yǎng)不起?！?/br>
    曹培培勾勾嘴角，目光中滿是無奈，“就這么湊合著過唄，好歹把孩子拉扯大?！?/br>
    江柳煙不曉得該怎么勸，同樣是mama，她理解曹培培的選擇。無關(guān)對錯，單看你舍得下哪一頭。

    “我還是不去你們那了，免得尷尬。”

    曹培培像上學(xué)時姐妹間打鬧那樣，拍一下江柳煙的肩膀：“至于么，錯的是他們男人，咱們犯得著躲躲閃閃？我正想跟你講，以后喬燃要求來看孩子，你千萬別攔著不讓，也不要甩臉子。”

    “大大方方的，他畢竟是孩子們的親生父親。不原諒說明你還在意他。”

    “你要越活越精彩，才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寶貝們。”

    回鄉(xiāng)后第一個夜晚，江柳煙立在窗前，屋外黑漆漆的不見一絲光亮。

    幼時她格外懼怕黑暗，從前屋到后屋都要一路小跑，仿佛身后有妖怪在追她。

    長大后，她以為終于找到可以依靠半生的男人，他卻不聲不響拐到另一條岔道上。

    而今呢，為了兩個小可愛，她必須強打起精神重新開始，要充滿希望地生活。

    “mama無所不能，加油啊，江柳煙！”

    3 | chapter 03

    江柳煙起個大早陪母親去逛菜市場。

    縣城里即便寒冬臘月，六點鐘之后也漸漸活泛開來。晨練的老人，擺攤賣早點的大嗓門中年夫婦，還有天剛蒙蒙亮便鬧著要起來玩耍的孩童。

    江柳煙仰頭深吸口氣，鼻腔里充斥著熟悉的，夾雜著青草和泥土香的味道。

    這味道令她回想起遙遠的童年，逝去的青春，同時勾起些許對故土的眷戀。

    “昨晚睡得怎么樣？”邱含翠隨口問道。

    江柳煙大約是太瘦缺少脂肪護體的緣故，有點扛不住家鄉(xiāng)的冷。睡前特意灌只熱水袋擱腳邊，穿著加絨的秋衣秋褲，仍舊老半天才把冰窟窿似的被窩捂熱。

    家里唯一一條電熱毯鋪在女兒們床上，等睡著才關(guān)掉。兩個小家伙幾乎摟到一起，摸摸身子是熱乎的，臉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