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雜七雜八的記憶中得到的信息，在此之前聽都沒聽說過。

    其教徒比玄火教魔修還要低調(diào)，至少百八十年來都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有人艱難地道，“我們也猜到那是魔族，因他們很難殺死，可是魔族怎么會在現(xiàn)世出現(xiàn)？還是那么一大堆？又沒有人召喚他們？”

    韓曜尚未回答，就聽到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那嗓音嬌美又帶著些許靈動，讓人聽著就心馳神往。

    氣息奇特的靈壓從天而降。

    一道人影懸浮在半空中，周身散發(fā)著柔和的白色光暈。

    修士們只能看到那女子窈窕的背影，一頭長及腳踝的瀑布般黑發(fā)，一席粉紅的衣裙，還有裙擺下露出的瑩白小腿，纖細的腳腕。

    “這位小仙長說錯啦，自從你們進入陳家村的那一刻，你們就早已不再現(xiàn)世了?！?/br>
    她詭異地浮動在空中，發(fā)絲在微風(fēng)中輕輕揚起。

    說完這句話，她回頭嫣然一笑，“那是我的領(lǐng)地，這里亦然。”

    瑯?gòu)值茏觽兇篌@，紛紛捂住了眼睛。

    這女子背影秀美溫婉，側(cè)臉輪廓似乎也頗為清麗，鼻梁挺拔，紅唇豐潤。

    然而，她臉上那本該生出一雙眼眸的位置，赫然只有一只形狀奇特的圓眼，正綻放出格外明耀的異彩，讓人望之雙目刺痛。

    修士們慘叫著捂住雙目，鮮血從他們指縫里流淌出來，甚至開始有人在地上不斷哀嚎打滾。

    唯有韓曜依然佇立在原地，冷淡地與那女子對視。

    “修士總是這樣，不是么？”

    女子好似在與他搭話，又仿佛在自言自語，“我父母被害死，我被搶到他們家里，有一日偷偷溜出去，在鎮(zhèn)上遇到了一個背著劍的仙人——我求他救救我，然而他的同伴卻從一邊跑過來，將我推倒在地上，說他們不管俗世之事，還說我既然嫁了人，就該檢點些，遠離她的師兄?！?/br>
    韓曜聽得忍不住眉頭大皺，“你都遇上些什么下九流門派的修士，若是你遇到我?guī)熃恪?/br>
    蘇旭一定會幫她的。

    他這么想著。

    真奇怪，在她做出那種事之后，他依然堅信著她在這種時候會毫不猶豫地幫忙。

    ——事實上這也并不違和，蘇旭本就不是那種傳統(tǒng)意義的好人，但她確實會做好事。

    人族本就是矛盾的。

    女子也不搭理他，“我滿心絕望地被他們拖回家里，又挨了一頓毒打——”

    瑯?gòu)值茏觽兊膽K叫聲再次傳來。

    韓曜充耳不聞，只盯著不遠處的粉衣女子。

    他望著后者臉上閃閃發(fā)亮的巨眼，“你并沒有被魔族殺死，也沒有觸碰到魔瘴，但你依舊變成了魔族？還是你加入了湮星學(xué)宮？”

    女子輕輕哼了一聲，紅唇微微彎起，似笑非笑，“你為何會好奇這些呢？你——”

    她說著說著忽然停了下來，然后歪過頭，用那只泛著白芒的可怖眼眸凝視著他。

    “你是——不，你曾經(jīng)被誰吞噬，然后你融合了它的意識么？”

    女子有些迷惑地道。

    韓曜：“？”

    他進入埋骨之淵以及里界之后，還從未遇到過霧魔，也沒有觸碰到任何與之相關(guān)的記憶，故此一時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么。

    然而他此時也沒有太多耐心，“要么你回答我的問題，要么我們就在這里打一架好了——反正吃掉你我一樣能得到答案?！?/br>
    并不是。

    吞噬之后得到的記憶是破碎的，盡管這情況隨著他不斷吃掉更多的魔族而有所好轉(zhuǎn)，卻依然不能保證，他一定會得到完整的答案。

    女子也不生氣，只笑盈盈地看著他，那只巨大的眼球左右轉(zhuǎn)動，很快又重新將視線重新定格在少年身上。

    “好吧。”

    她聲音甜美地事情娓娓道來，說那夜自己在房中哭泣，哭著哭著睡著了，入夢后進了一片幽深寂靜的森林，穿過樹林有一座月光浮蕩的寒潭。

    “我在水邊與它相逢——”

    女子輕聲道，“待我再次醒來時，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啦。”

    韓曜腦海中冒出許多猜測，然而對方所講述的后續(xù)不過是她如何殺死財主之子，并財主全家，還有那些先前看熱鬧高高掛起的村民。

    女子似乎頗為開心地笑了起來，笑聲清亮悅耳，“他們不幫我，我自然能理解，可你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韓曜面無表情地道：“都怪你放浪輕浮，招惹了財主之子？你害死了你的父母？你平素就該好好在家中待著？”

    女子一呆。

    “不外乎就是這些罷了?！?/br>
    少年低聲道，“短視愚昧之人，只將怪受害者有罪，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我自小也是在這些人當(dāng)中長大，沒什么奇怪的，只是——古魔竟然能入夢與你相見，想必閣下亦是有大能之人。”

    女子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臉上那只駭人的魔眼動了動，猛地射出了一道銀白的光柱。

    勢頭極為猛烈，風(fēng)流向兩側(cè)卷動，四周甚至響起一陣尖銳的破空聲。

    銀白的光柱重重地砸在地上，瞬間爆裂開來，那些滿地亂滾的修士之間，散發(fā)成一大片將他們籠罩其中的光芒。

    他們很快停止了哀嚎尖叫，似乎也不再痛苦了。

    又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瑯?gòu)值茏觽円来握玖似饋怼?/br>
    他們依舊披著破破爛爛的道袍，身形似乎沒什么變化，臉上口鼻俱在，只是雙眸變成了獨眼，而且是一只圓睜的巨目，眼珠左右轉(zhuǎn)動，瞳孔里蘊藏著白光。

    最初捧著光球的少女站在最前方。

    她用顫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臉，然后碰到了那一只動來動去的眼球，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我——”

    然后，她看到了旁邊的師弟師妹們。

    他們面面相覷，用自己僅剩的那只魔眼凝視著曾經(jīng)的同門。

    “你——”

    半晌，最前面的少女轉(zhuǎn)過頭來，嘴唇動了動，“你為何——你明明能救我們——”

    她的話語聲淡淡的，并沒有激烈的指責(zé)，反倒像是自言自語。

    他們果然和那些低等魔族不同，不僅記得先前發(fā)生的事，還能正常與人交流。

    韓曜不為所動地道：“我可以救你們一次，也可以救你們兩次三次——然而我不知道怎么將你們送出去?！?/br>
    言下之意是，他總不能永遠保護他們，類似的事總會發(fā)生。

    其實方才他就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女子不同于其他目魔，如果這些修士被骷髏們撕碎，或是被一般的目魔殺死，要么徹底死掉，要么變成沒有腦子的低等魔族。

    然而若是被她改變——興許會有所不同。

    韓曜說不清這種直覺來源于何處，他能在這女人身上感受到更多的力量。

    但他懶得解釋，這些修士如何想他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