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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楊的心情是復(fù)雜的。在他看來,向來保守的程衍如此低調(diào),除了為蕭牧著想以外,可能還有對這段感情的不確定的因素,畢竟蕭牧并不是天生取向如此,而經(jīng)歷過家人排斥的程衍比蕭牧更清楚將來要面對什么。可恐怕程衍絕不會料到,骨子里有些傳統(tǒng),或者說古板的蕭牧?xí)羞@樣“離經(jīng)叛道”的想法。“師兄,恕我直言?!币讞钫遄昧艘环蟮?,“其實他有你這句話就夠了?!?/br>“我知道婚姻只是種形式,但還是想通給他個保證。”易楊這類似于潑冷水的話卻并不能改變蕭牧的決心,“我想辦傳統(tǒng)一些的,不要西方那種……他過年要回江蘇,時間有點緊,所以才來找你?!?/br>至此,易楊也無法再說出規(guī)勸的話來。他不得不承認,他是艷羨的,甚至是嫉妒的。蕭牧和程衍才相識多久?他和謝錦天又相識了多久?他不是沒幻想過兩情相悅、白頭偕老,但當(dāng)別人在跟前演繹他不敢奢望的情節(jié)時,仍舊免不了俗套的心酸與失落。“我知道了?!?/br>易楊松開了手,衣袖空蕩蕩地垂落下來。“做什么?”剛喂完貓的樊逸舟突然地出現(xiàn)在身后,將坐在電腦前的易楊嚇了一跳,他的電腦屏幕還定格在婚慶酒店的搜索上。樊逸舟表情未變,但撐在易楊椅背上的雙手卻驟然收緊。易楊覺得他沒有必要向樊逸舟解釋什么,畢竟他對蕭牧和程衍只是“有所耳聞”,可當(dāng)一扭頭瞥見樊逸舟握到關(guān)節(jié)發(fā)白的手時,仍是不忍道:“朋友結(jié)婚,要我?guī)椭邉?。?/br>“哦?什么朋友?”“我?guī)熜??!币讞畋苤鼐洼p道,“他想要中式的婚禮,但我有些無從下手?!?/br>“婚禮的風(fēng)格關(guān)鍵不在于酒店?!彼梢豢跉獾姆葜郾鸨晃沟脠A滾滾的警長,繞到易楊身邊坐下,用手機登錄了聊天工具,將一個賬號翻給他看,“我做婚慶的朋友,西式中式都擅長,你可以加他?!?/br>易楊卻只道了聲謝,記下了那個賬號,并沒有立刻添加。樊逸舟理解易楊的顧慮,可仍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最近睡得還好?”樊逸舟轉(zhuǎn)移話題道。易楊應(yīng)了聲,伸手撫摸著警長那身黑亮的皮毛。腦中浮現(xiàn)的卻是那日在食堂里不快的對話。他本不必那么咄咄逼人,畢竟那樣的一反常態(tài)很可能會露出破綻,讓多疑的謝錦天有所察覺,然而他一貫的定力,早在聽到謝錦天在催眠狀態(tài)下的那一番剖白時土崩瓦解。他沒那么偉大,在被狠狠捅了一刀后還為對方辯解,將一切的根源歸結(jié)為自己的“罪有應(yīng)得”。他是恨的,那恨像一顆種子,攀爬著東躲西藏的深情瘋長成否定一切、毀滅一切的沖動,稍一松懈,便潛伏在言語中暗箭傷人。心不在焉地又應(yīng)付了幾句,就聽樊逸舟道:“你的催眠是和誰學(xué)的?”易楊一愣,他并不想讓樊逸舟知道余潛的存在,這或許便是被傷害后條件反射地防備。樊逸舟見易楊不答,唯有剖白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再相信我,但這只是出于對你的關(guān)心。畢竟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br>這番含沙射影的話,令向來敬重余潛的易楊禁不住反唇相譏道:“以己度人?”于是又不歡而散。樊逸舟走時不免有些懊惱,是他急于求成了,總想要將功補過,卻因著那日益增長的焦躁與不安而原形畢露。但轉(zhuǎn)念一想,如今還有誰能與他爭?謝錦天已不足為患,最大的敵人無非是易楊對謝錦天的感情本身,而那早已是茍延殘喘的手下敗將。易楊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也是感到無奈與苦悶,他與樊逸舟的關(guān)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總繞不出去,或許結(jié)束遠比糾纏要痛快些,可誰都無法踏出那一步,就好似遇到了鬼打墻。然而,就在易楊對著那一堆樊逸舟送來的貓罐頭發(fā)呆時,門鈴聲又響了起來,他以為是樊逸舟回來了,然而打開門見到的,卻是一張令他怔愣的臉面。“方便嗎?”謝錦天臉上的淺笑被他的猶疑擠得有些局促。易楊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將這不速之客連同自己對他產(chǎn)生的多余的感情一同關(guān)在門外,然而他終是忍住了,他的確需要和謝錦天心平氣和地談?wù)?,那樣發(fā)泄般的針鋒相對并不能讓自己真正放下。易楊硬著頭皮開了門,探出頭張望的警長見了謝錦天一溜煙地跑沒影了。“都見了那么多回了……”一時間詞窮的謝錦天只好將關(guān)注點放在了消失在角落里的貓兒身上,然而他的勇氣似乎也隨著那一團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這幾日他輾轉(zhuǎn)難眠,反反復(fù)復(fù)地想著與夏雪的僵局,與謝煜的敵對,可詭異的是,千頭萬緒最終卻都匯聚到易楊身上。他想像從前一般找易楊傾訴,尋求安慰,隨后在青梅竹馬的眼中找回那個自信滿滿、八面玲瓏的自己。這或許該被稱作為一種慣性。可在這幾日的煎熬中,這一種慣性發(fā)酵成了難以遏制的沖動,以至于本已早早睡下的謝錦天面對雪白的墻壁映出的孤獨的影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懼,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地坐在了自己車里。易楊并未告訴過他新租房的地址,是上次來送請柬時夏雪問易楊要的。當(dāng)時謝錦天只看了一眼便記住了,即便他再過目不忘,這潛意識里的指令已經(jīng)暗示了他日后的“圖謀不軌”。在未婚妻與他的生父“同流合污”的此刻,他迫切地需要一個能接納他、安撫他卻守口如瓶的人,一如從前。“還是這么井井有條。”謝錦天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都說家庭環(huán)境雜亂與否反映了一個人當(dāng)下的生活狀態(tài),看到這井井有條的一切,謝錦天卻生出一股不平來,憑什么這幾日他多少因著與易楊的不快而郁悶、頹喪,而易楊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按部就班?易楊此時卻無暇揣摩謝錦天的那點心思,他戒備地站在一旁,等著謝錦天說出他的來意。“我只是想,就之前的不愉快向你澄清一下?!备惺艿骄o繃的氣氛,謝錦天不得不表態(tài)道,“我并不擔(dān)心你會影響我和夏雪的關(guān)系,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看待你的取向,還有你和樊逸舟……你知道我和他并不對盤……”“和誰交往是我的事。”易楊站在原地冷淡道,“刻意隱瞞性向這一點,我向你道歉?!?/br>然而這道歉和謝錦天的澄清同樣沒有誠意,與其說是賠罪,不如說是隔絕繼續(xù)這話題而造成的傷害的一道屏障。“他回來了。”因為易楊的冷漠而心煩意亂的謝錦天忽然拋出了這句,“謝煜回來了?!?/br>一瞬間,易楊只覺得血液倒流,周身冰冷,連帶著眼前的一切都扭曲、顫抖起來。他怔怔站了許久,直到謝錦天喚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