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是一重打擊，如汀是殺害茜素的兇手，這對重山又是一重打擊。他記不得昨天是怎么從光陽鎮(zhèn)回來的，亦無心拾掇自己，面容憔悴蒼白，頭發(fā)只比霍嘉整潔那么一丟丟。

    聞得如汀死于他人之手，他仰天大笑，像失去理智的瘋子，“哈哈哈哈哈，報應(yīng)，這就是她殺了茜素的報應(yīng)！”

    越千城冷眼旁觀著，語氣平淡道：“如汀臨死前留有遺愿，她希望你能親手掩埋她，葬在靠水的地方，柳樹旁?！?/br>
    重山冷冷一笑，隨手將毛筆放在筆架上，怒氣沖沖道：“她何來顏面說出這種話！是她殺了我最心愛的茜素，在那以后，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欺瞞我，她簡直人面獸心！什么不幸淪落風(fēng)塵的大家閨秀，她分明是羅剎女，虧得我過去還一直同情她，她根本不值得同情?！?/br>
    花涴打從進屋開始便默默喝茶，沒開腔說話，聽到重山這樣子說如汀，她心下不禁替如汀難過。

    不管如汀做了什么，可她對重山一派真心，別人可以恨如汀愿如汀，唯有他沒有這個資格。

    盡量把聲音放軟些，她對重山道：“這是如汀的遺愿，她到死都不忘說出來。重山先生，您能夠克服一下情緒，把她埋了嗎？”

    重山瞥她一眼，眼神不大友好，“我克服不了，你們自己想辦法處理她的尸體，別來找我?！?/br>
    越千城心下“騰”地冒出一股火氣——重山以為他是誰啊，他憑什么用那種眼神看他們花涴？

    ☆、第六十二章

    越千城原本打算好聲好氣和重山談這件事的, 可重山的態(tài)度著實讓他冒火。倒茶的書童還在書房里沒出去，越千城放下手里的茶盞，偏頭問那個書童, “我問你，是誰雇你到這兒來的？”

    書童如實回答道：“鳳來閣的如汀姑娘，她雇我?guī)椭厣较壬矸块g和書籍筆墨, 順便照看重山先生的起居。”

    唇角噙著一抹嘲諷的笑, 越千城回過頭，故意陰陽怪氣地問重山, “聽到了沒有？”

    重山蹙眉，“你說什么？”

    越千城站起身, 走到放置書籍的架子旁, 沿著走動的方向逐一觸摸架子中層的書籍，“全套的蝴蝶裝諸子百家叢書，雖比不上難尋的孤本, 可要把它們?nèi)紲慅R, 也要花不少銀子和功夫?！碧痤^, 看向墻上掛著的字畫，“, 前朝林尚書的真跡, 我家老頭書房里也有一副, 要價五十兩?！本彶阶叩街厣缴砼? 視線落在硯臺上, “端硯, 紋理綺麗，加工技藝紛繁，堪稱無價?！?/br>
    頓足在書桌前, 他笑著看向重山，如長劍一般鋒利的眉峰向上挑高，“你別怪我說話難聽。書生是有博學(xué)多才的好名聲，可不入仕途，他們卻大多沒有出息，日子過得窮困潦倒?？v你才華橫溢，已闖出一番名堂，擁躉頗多，可是僅憑寫詩作畫，你能掙到多少銀子？全套的蝴蝶裝諸子百家叢書、、端硯……”他放大面上的笑意，“僅憑你寫詩作畫所掙的錢，根本無法維持這般錦衣玉食的生活。重山，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汀給你的吧？”

    重山八成也曉得花女人家的錢不光彩，他沒有接話，算是默認(rèn)了。

    越千城斜眸冷笑，絲毫不掩飾他對重山的嘲諷，“其他人讀書都讀傻了，比如咱們家顧一念，只有重山先生您最聰明，曉得該利用什么?！彼@回桌子邊坐下，翹起二郎腿，眼神輕蔑道：“你一邊追求著茜素姑娘，希望與她永結(jié)同心，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如汀的付出，把她對你的好當(dāng)做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凡你明擺著拒絕如汀一次，挺直腰桿拒不接受她贈與的東西一次，她不可能越陷越深，最后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重山被他的擁躉們捧慣了，人們都帶著敬意喚他重山先生，從來不會用這種態(tài)度同他說話?！澳闶鞘裁簇浬彼麤_越千城發(fā)火，“憑你也敢這樣陰陽怪氣的同我說話？”

    越千城冷冷一笑，猛地拍了下桌子，“有何不敢！”

    花涴和霍嘉原本雙手捧茶，安安靜靜地縮著脖子聽越千城痛罵重山，他毫無征兆地拍了下桌子，他倆都被嚇得抖了一下，像關(guān)在籠子里的倉鼠。

    桌子上的茶盞被拍得跳起來，越千城緊緊盯著重山，話鋒冷冽道：“如汀待你小心翼翼，那是因為她愛慕你，將你視作此生難遇的良人，你在我眼中不過是個吃軟飯的窮書生，吃著碗里瞧著鍋里，哪一點都不值得我尊重？”眼角流露出輕視之意，他問重山，“你敢說你沒故意吊著如??？你分明知道如汀喜歡你，可你卻故意裝作不知道！你心安理得接受她所贈與的一切，再用她贈與的東西去討茜素的歡心。貔貅都沒有你會打算盤，它只進不出的本事是和你學(xué)的吧？”

    重山提著毛筆，像被什么邪魅吸去了魂魄一般，怔然無言。一滴朱砂水落在畫上，正好滴在茜素的眼瞼下側(cè)，似鮮紅的淚。

    良久，重山強辯道：“我又沒有逼著她為我付出什么，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我只是不懂得拒絕罷了?！?/br>
    花涴和霍嘉氣得連茶都喝不下去了——厚顏無恥，讀書人的臉都被他丟光了！他怎么能說出這種話啊！

    慢悠悠翹起二郎腿，越千城的眼神深邃幽暗，“你口口聲聲說如汀殺了茜素，可是重山，你也有參與，且功勞不小?！?/br>
    他靠在椅背上，態(tài)度慵懶道：“讀了這么多書，你起碼知道呂后和萬貴妃，女人的嫉妒心如何，你十分清楚。你不拒絕也不反感如汀的示好，她送的東西你照單全收，再貴重也無所謂，譬如這棟房子?？赡闶冀K不給回應(yīng)，還和她最好的朋友搞上了。這樣做不亞于用刀子凌遲她的心臟，時間久了，如汀心里漸漸扭曲，最終行差踏錯，做出連她自己至死都后悔不已的事情?！?/br>
    重山始終維持著提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似被點了xue位，一滴又一滴朱砂水滴落在畫上，盛放成一朵彼岸花。

    語氣驟然變得急速，如六月的傾盆大雨，毫不留情潑在重山頭上，“你為何不直截了當(dāng)拒絕如汀，讓她以后別來看你，也別送你東西，你是不是怕說了以后就無法享受當(dāng)下的富貴榮華了？”扣住雙手，越千城冷笑，“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因為你貪心?！?/br>
    眨動幾下眼睛，重山找回丟失的神魂，他不愿承認(rèn)越千城說的話是事實，重重將筆放在硯臺上，他自欺欺人道：“不是，同我沒有關(guān)系，是如汀自己心里陰暗。”

    越千城原以為他說的足夠多，重山再怎么冥頑不靈，也該聽進去幾句，沒想到，他還一味想把自己摘干凈。

    已經(jīng)熄滅得差不多的火氣“騰”地復(fù)燃，越千城站起身，徑直走向重山面前，“同你沒關(guān)系？”雙手按在書桌上，他以身高優(yōu)勢睥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