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凡間之人，卻一味嫉恨秋月荻，說到底不過是因為秋月荻對她毫無戒心。

甚至她心中嫉恨著秋月荻，卻始終不敢對她動手，唯有改為折磨比自己更弱的穆戎，這個女人，本質(zhì)上就是欺軟怕硬的。她是強(qiáng)者時從不將弱者當(dāng)作一回事，待到自己變?yōu)槿跽呤艿狡哿?，亦只會拿更弱者撒氣，這樣的人，原就不配飛升成仙。

嘴角劃過一絲嘲諷，穆戎湊到她的耳側(cè)，聲音是不帶半分感情的冰涼，“醒醒吧，連我們這些凡人都斗不過，你啊，這一生都比不上秋月荻?！?/br>
就是這一句話徹底喚醒了秋佟的記憶，她還記得自己在凡間時是宗門內(nèi)天賦最好的弟子。那時所有人都對她敬畏有加，國內(nèi)一切的天材地寶都由她率先享用，她過得比所有公主都要風(fēng)光。最后，如師門期待的一般，她成為了最年輕的神圣強(qiáng)者，僅五十歲便飛升天界。她以為這是自己光明未來的開始，卻沒想到迎來的盡是夢魘。

天界的家族真多啊，那些仙人生下的孩子，不用任何修煉便能擁有她苦苦修行五十年才得到的修為。這樣的優(yōu)勢之下，她這樣的飛升者根本不可能趕上生來仙胎的本土仙人，原本的天之驕女在天界竟泯然于眾人。所有元氣充足的洞府都被各大家族霸占，她不得不依附于秋家換來修煉之地，如奴仆般被家主重新賜名。她忍受如此屈辱，原是想要努力修行，卻被分配到了秋家唯一的女兒身邊，做起了她的侍女。

“秋佟jiejie，你給我梳的頭發(fā)真好看，我以后會保護(hù)你的?！?/br>
秋佟永遠(yuǎn)記得那時剛滿七歲的秋月荻對自己說的話，這不過是個七歲小孩，就因投了個好胎，自出生便流水似的吃著天界最好的天材地寶，如今修為已遠(yuǎn)勝于她。這個孩子明明不曾努力，什么苦都沒吃過，憑什么享受這么好的待遇？而她，自幼那般努力修行，落得的卻是個為她梳頭的下場。

她不甘心，她要這個高高在上的天仙也在凡塵打滾一遭，所以，秋月荻成年外出歷練時，她唆使這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去跟著長生道人追捕天魔。

那時天是眷顧著她的，秋月荻果然被天魔重傷，還在凡間懷了孩子差點死在一群凡人手里。只可惜家主實在太疼這個女兒了，都這樣了也只是毒殺了那個凡人，將一切都處理得干干凈凈，甚至連這個孽種都舍不得殺了，將她散了修為打落凡間照顧這個本就不該活著的孩子。

穆冉死了，她的修為也沒了，唯有秋月荻還在親爹的保護(hù)下什么都不知道，這個女人甚至還以殘花敗柳之身嫁給了天界太子，她不明白，世間怎會有這樣不公平的事？

她恨秋月荻，恨她有個好爹，恨她生來優(yōu)渥的出身，更恨她明明有著這一切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傻傻叫她秋佟jiejie的模樣?，F(xiàn)在，她更是憎恨秋月荻的兒子，穆戎，這個明明只是凡人卻能將她制住，比他娘還幸運(yùn)的男人！

“我要殺了你！”

多年的恨意涌上心頭，她雙目赤紅，想要用最后的修為跟他同歸于盡，卻忽地發(fā)現(xiàn)經(jīng)脈內(nèi)竟是一片虛無。恍惚間只見那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角眉梢滿是嘲諷，“看看自己吧，秋佟，你都已經(jīng)這么老了，還能殺誰？”

她顫抖地低頭，河水里只有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嫗跌坐在地，滿面皺紋，手如枯木，莫說殺人，只怕連自盡都做不到。就在她被穆戎話語刺激心神失守的時候，體內(nèi)最后一絲仙元已被容翌吸了去。沒了元氣續(xù)命，她的身體瞬間恢復(fù)到了該有的模樣，就連壽命也到了盡頭，她知道自己又中計了，這個男人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她無暇去固守仙元，可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唯有用壽終前的最后一口氣撕心裂肺地叫著，“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是嗎？在那之前，屠盡南方四州百姓的罪孽，你便去地獄中好生受著吧?！?/br>
穆戎最不怕的便是鬼，此時神色平靜地看著她的魂魄被三千怨靈拉扯著沒入鬼門，感知到自己周身并無變化的陰氣，還是揮了揮手，給了她一句足以在地獄之中時時憤恨的告別，“倒是要謝謝你讓我做了次實驗，果然讓武者壽終而亡是不算作殺孽的?！?/br>
伴隨鬼門關(guān)閉，天邊總算升起了一枚薄陽，若有似無的光輝自天空緩緩灑落，河水仍是一如既往的匆匆而去，唯有地上一具白發(fā)蒼蒼的尸首表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默默收回了笑，穆戎低頭看了那尸體良久，終于確定，他做到了。他在心底壓抑了這么久，終是讓這個害得自己化作厲鬼落入地獄的女人痛苦地死去了。

他想，能有此刻的痛快，不論是最初的隱忍，還是落入地獄的終局，到底都是值得的。他之所以能贏秋佟，便是因為他就算自己會下地獄，也必定讓仇人先走一步的狠勁。只是，如今仇人終于伏誅，他倒是有些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穆戎發(fā)呆了很久，容翌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直至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方才輕聲開口，“穆戎……”

這才想起還有人在自己身側(cè)，穆戎回頭看了看他，說起來這還是容翌第一次見到他作為厲鬼的姿態(tài)，這樣兇煞模樣和往日的偽裝全然不同，為人正直的容翌也不知看不看得慣。現(xiàn)在的他有些乏了，沒有力氣再同這人彎彎繞繞，只淡淡道：“這就是我真正的樣子，容翌，我和你不同，委實算不得什么好人。你，好生想一想吧?！?/br>
穆戎其實明白的，容翌這人生來擁有強(qiáng)大的保護(hù)欲，所以最初外表那般病弱的自己才能輕易來到他的身邊?？伤K究不是個柔弱之人，他不需要被保護(hù)，所有想要欺負(fù)他的人都會被他踩在腳下碾死。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是不是容翌喜歡的類型。

穆戎知道自己的性子，如果他認(rèn)真地和容翌在一起，這個人最后卻反悔了，不論多么難過，自己都會殺了他。那是他為自己和容翌所預(yù)想到的最糟糕的結(jié)局，只要一想到心里就難受得緊，所以，若容翌當(dāng)真想同他在一起，不論最后能不能成，他希望從一開始就避開這樣的事。

容翌的確沒見過這樣的穆戎，明明是笑著的眼里卻滿是寒意，他不知道該是什么樣的痛苦才會讓穆戎這樣恨一個人。他只是突然明白了，原來過去那個不論發(fā)生什么都淡淡看著自己，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穆戎，心里到底也是壓抑著難受的。他不擅長猜測人的心思，尤其是穆戎這樣會掩飾自己的人，更是看不透半分，所以只能對這人認(rèn)真問道：“穆戎，我恨著你的那段時間，其實你很難受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