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過往和他無關(guān)，就讓他挺直了腰桿活下去吧！

    裴璋眼底的悲涼就如無邊的夜色。裴玨心里也難受起來，眼睛悄然泛紅：“大哥……有什么苦難，我們兄弟一起來撐著?？偤眠^你一個人將痛苦都埋在心里?！?/br>
    在危難之際，方顯人心。

    裴璋心頭一熱，拍了拍裴玨的肩膀：“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等我撐不下去的那一日，我自會將一切都告訴你。現(xiàn)在大哥還撐得住，這份痛苦就由我來擔著吧！”

    兄弟兩個都不是傷春悲秋之人。

    裴玨點點頭應(yīng)下，不再追根問底。

    裴家有一樁大秘密。父親之死，和這個秘密一定有很大的關(guān)聯(lián)。大哥現(xiàn)在不肯說，等日后，總會有告訴他的一日。

    裴璋起身去了永安侯夫人的屋子里。

    ……

    永安侯夫人從下午就開始發(fā)燒，吃了退燒的藥丸后，喝了許多水，出了一身的汗，也退了燒。

    她的精神狀態(tài)卻很差，木木地躺在床榻上，眼中沒有焦距，一片茫然。

    裴璋心里一痛，坐到床榻邊，為永安侯夫人掖好被褥。

    永安侯夫人眼睛動了動，落在裴璋的臉上。動了動嘴，一個字都沒說出口。淚水又涌了出來。

    裴璋嘆道：“母親，我知道你心中痛苦。眼下裴家已經(jīng)淪落到這地步，吃苦受罪的日子還在后頭。母親不想振作，整日哭泣。程醫(yī)官為母親診脈，說母親郁結(jié)于心，沒有求生的念頭?！?/br>
    “母親一意求死，誰也阻攔不了。等母親撒手西去，裴氏一族生存求活的重擔，就都壓在兒子一個人的身上了。母親真的忍心棄兒子于不顧嗎？”

    最后這一句，深深刺痛了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夫人失聲痛哭：“阿彰，你這么說，是用刀子剜我的心??！我哪里舍得你?？晌疫@心里，太疼太難受了。”

    “你父親死了。這幾年，我怕他也恨他?？伤@一死，將我心里的活氣也帶走了?！?/br>
    “一想到宮里的皇后和六皇子，還有錦容，我更是羞慚難當。阿彰，你父親做了惡事，我為虎作倀，也做了許多惡事。我這樣的人，應(yīng)該以死來謝罪??！”

    永安侯夫人哭得撕心裂肺。

    裴璋忍下心里的酸澀，用手為永安侯夫人擦拭眼淚，低聲說道：“母親，兒子求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我，你也要撐下去?！?/br>
    永安侯夫人淚如雨下，抓住裴璋的手，就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那一根稻草。用力地點了點頭。

    永安侯夫人哭過一場后，情緒平靜了不少，很快沉沉睡去。只是，她在睡夢中也不肯松手。

    裴璋任由永安侯夫人攥著他的手，默默在床榻邊守了一夜。

    第二日天一亮，裴家人又啟程了。

    程景宏照顧一眾病患時，看了裴璋一眼，眉頭頓時擰了起來，語氣比平日重得多：“裴璋！你還要不要命了！”

    “離開京城后，你就沒合過眼。瞧瞧你眼里的血絲，看看你這一臉的疲憊！你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人不成！不用睡覺休息，就能這么一路撐到嶺南？”

    “裴家這么多族人，你是他們的主心骨。你要是倒下，這些人也別去什么嶺南了。直接找個偏僻的地方做埋骨之地就是了?！?/br>
    溫和少言的人一旦動怒，格外有威懾力。

    裴璋生平從不對誰低頭，此時也有些理虧愧疚了：“對不起，從今日起，我一定好好睡覺休息?！?/br>
    程景宏板著臉孔道：“陳皮，將養(yǎng)氣丹給裴公子吃兩粒。裴公子吃完后，再喝些水，在木板車上睡幾個時辰?！?/br>
    裴璋還要說什么，程景宏又瞪了一眼過來：“我是大夫，你現(xiàn)在體力精氣虧損得厲害，必須休息。大夫說的話，你聽是不聽？”

    聽！

    怎么敢不聽！

    裴璋不敢吭聲了，吃下養(yǎng)氣丹，喝了一碗熱水。合衣躺下。

    木板車頗為簡陋，遠不能和舒適的馬車相比。好在官道還算平坦，不算顛簸。裴璋原本以為自己根本睡不著，沒想到，閉上眼之后，無邊的倦意席卷而來。

    他很快睡著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大恩（三）

    這一睡，就是半日。

    待到正午時，裴璋睜眼醒來，只覺頭腦清明，沉沉壓在心頭的重擔似乎也輕了許多。

    永安侯夫人目含熱淚，坐在裴璋身邊，哽咽著說道：“阿彰，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你別為我cao心了，我以后不哭，也不求死了。我好好活著，你也得好好的，別折騰自己的身體?！?/br>
    裴璋嗯了一聲。

    午飯還是饅頭和熱水。

    趕路時吃的都是干糧，饅頭硬了些，好在水是熱的。裴璋的饅頭里還夾了一塊牛rou。

    按著朝中慣例，被抄家流放的罪民，都是要帶著腳鐐手銬的。缺吃少穿，被折騰得死個大半也不稀奇。

    裴家每個人都能填飽肚子，累了昏厥了還能坐平板車，這已經(jīng)是李統(tǒng)領(lǐng)額外照顧和優(yōu)待了。

    裴璋填飽肚子后，親自去找李統(tǒng)領(lǐng)道謝。

    李統(tǒng)領(lǐng)年約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膚色微黑，看著貌不出眾，實則精明干練。他低聲對裴璋說道：“裴公子，是太子殿下特意挑了我隨行護送裴家人。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們吃苦頭?！?/br>
    原來李統(tǒng)領(lǐng)是六皇子的人。

    六皇子被裴家坑得很慘。以宣和帝為人，必會因為六皇子的身世，對六皇子心生隔閡。六皇子沒有記恨，還為裴家謀劃考慮……

    父親，你在地下有知，會不會覺得羞愧難當？

    會不會因為當年做過的惡事而悔恨？

    裴璋鼻間泛酸，低聲應(yīng)道：“不管如何，還是要多謝李統(tǒng)領(lǐng)?！?/br>
    李統(tǒng)領(lǐng)笑而不語，拍了拍裴璋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這一路上，一直有人跟著我們。你得了閑空，就去探探他們的底?！?/br>
    李統(tǒng)領(lǐng)這是在明示，裴璋可以和來人接觸，便是私下弄點兵器傍身，他也權(quán)當不知道。

    裴璋感激地道了謝。

    ……

    轉(zhuǎn)眼又是半日。

    傍晚，裴家人又在驛館外停下了。

    生存是人的本能，情形再惡劣糟糕，也得活下去。婦人們也不再哭鼻子抹眼淚，開始幫忙搭帳篷。

    隨行的一百親兵，也在驛館外扎營露宿。和裴家人離了數(shù)百米遠。

    他們都是平國公府的精銳，動作利索快捷，裴家人還沒安頓好，他們便都已吃過干糧喝了水。

    不過，他們沒有都睡，而是分了兩班。一半人在休息，另一半人則四處分散開來，每隔十數(shù)米一個人。還有的藏在高處的樹上，警惕著周圍動靜。

    裴璋走過來的時候，親兵中立刻有人去稟報統(tǒng)領(lǐng)。

    一個又黑又壯的男子很快出現(xiàn)在裴璋眼前，拱手見禮：“蘇木見過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