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

    沈昭并不以為忤，格外寬容地道：“你那個副將……朕放他走了。敗都敗了，朕實在不忍心再斬盡殺絕，留著他，替你傳個話，交代個遺言，也好讓你安心跟著朕回長安?！?/br>
    徐長林自認為教養(yǎng)極佳，但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你說……楚軍這會兒是不是該撤退了？”

    徐長林眼皮突得一跳，伏在琴弦上的手慢慢攥緊。

    “你別這么緊張，朕說了，沒想斬盡殺絕。這么跟你說吧，朕這回來淮關(guān)，唯一的目的就是生擒你徐長林，怎么樣？就沖這一點朕比你仁義吧，哪像你，整天惦記著要朕的命?！?/br>
    徐長林重重喘了口氣，冷聲道：“陛下要殺就殺，不要戲弄我。我是大楚武安侯，寧死不受辱?！?/br>
    沈昭見他挺直了胸背，一副將要英勇就義的模樣，忙擺手：“你說什么呢？誰要辱你了？朕的意思……”

    “陛下是什么意思，我不想聽！”

    “你得聽，你必須聽！朕都憋了好幾個月了，誰都沒說，專門等著今天，想和你面對面詳談?！?/br>
    好幾個月……他好幾個月前就看破了自己的計謀？專等著自己上鉤呢！

    徐長林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氣鼓鼓道：“臣只求速死?！?/br>
    山頂一陣靜謐，沈昭嚴肅起來：“你這樣很不好，你不能因為朕對你態(tài)度好點，你就忘了自己的處境。朕剛才打上山來的時候順道俘虜了千兒八百的楚軍，他們的命可都握在你手里呢，你要是這么個樣兒，朕覺得朕只能把你們都送去見閻王?！?/br>
    他頓了頓，頗為惋惜地嘆道：“唉，那么多正值壯年的好兒郎，說不定背后都拖家?guī)Э冢鸵驗槟闼土嗣?，慘，你可真夠狠心的。”

    徐長林被他氣得渾身顫抖，好容易平復了氣息，仰頭道：“沈昭，你跟我裝什么？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哪一路貨色？你肯這么好腔調(diào)地跟我說話，那絕不是白給的。你這人，慣常是給人一顆甜棗，就得從人身上啃下一塊皮rou來?！?/br>
    沈昭一點不氣，反倒眼睛一亮，甚為驚喜：“哎呀，這知道自己要死了，溫文爾雅也不裝了，戲也不演了，露出本來面目了。別說，你的本來面目還挺招人喜歡的，比那整天拿腔拿調(diào)地裝可強多了?！?/br>
    “你這個樣吧，朕倒覺得咱們真是表兄弟，要是沒發(fā)生那些事，咱們沒準兒還能情勝親手足呢?！?/br>
    徐長林不說話了，他徹底冷靜下來了，因為沈昭不光好脾氣地跟他磨牙，還開始跟他論親戚了，這很嚴重，照這個態(tài)勢，沈昭恐怕不光想啃他的皮rou，還想敲他的骨頭，吸他的髓。

    他可以立即殉國，但是在殉國之前他得弄明白這王八蛋到底憋著什么壞水。

    徐長林抬了頭，平靜道：“之后呢？”

    沈昭茫然：“什么之后？”

    “咱們沒準兒還能情勝親手足，這之后呢？陛下說話能不能痛快點，又不是大姑娘繡花，還得一針一線的來？”

    一不小心，又叫他給諷刺了。

    但沈昭有個極大的優(yōu)點，那就是會審時度勢。小性兒只有閑時才耍，有正事或者談判時絕不亂發(fā)脾氣。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情緒平和：“這仗朕不想再打了，朕想讓你書信一封，勸楚帝開城門投降，上交國璽，自請去帝位，終結(jié)秦楚數(shù)百年劃江而治的歷史，從此天下一統(tǒng)，盡歸大秦。”

    徐長林凝視著沈昭，雙眸黑白分明，明湛澄凈，竟有笑意緩緩蕩開：“這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陛下瘋了？”

    沈昭也跟著他輕微一笑：“朕沒瘋，你也沒瘋，不光沒瘋，我們還都很清醒。你該知道，沒有了你的南楚，就是一具不堪一擊的殘骸。真打下去，也不會有第二種結(jié)局?！?/br>
    “朕已經(jīng)清除了蘭陵公主在朝中的勢力，如今大權(quán)獨攬，乾綱獨斷，沒有什么再能牽制得住朕了。你們南楚靠什么來抵抗朕？那個一肚子鬼祟的聞太師？還是那個剛上位的奶娃娃？徐長林，你該慶幸，朕自打成親生子之后脾氣溫和了許多，凡事都想留下余地，不想斬盡殺絕。而你的手里暫且還有些籌碼，恰巧又是朕想要的?？赡銈円遣蛔R相，非要接著打，那就打。等打到最后，城破國亡，什么東西朕都到手了，你們也就沒有可談判的籌碼了。到那時候朕對你，對你的陛下，也就沒有話可說了?！?/br>
    終于圖窮匕首見，倒是干脆利落了。

    徐長林滿是視死如歸地決然：“我不怕死，陛下也不怕，就算最后要殉國，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對得起先祖?！?/br>
    沈昭譏諷道：“是，你們對得起先祖了，可你們對得起南楚的百姓嗎？徐長林，你心里清楚，南楚的氣數(shù)盡了，早晚有一天楚民都要變成秦民?？蛇@仗再打下去，勢必各有死傷，令雙方仇怨加深。將來大秦一統(tǒng)，縱然把秦民和楚民強行合在一起，也會演變成你欺壓我，我抵抗你的混亂局面。本已經(jīng)結(jié)束戰(zhàn)亂，該享受太平盛世，事農(nóng)耕桑，非得生出這些不必要的波折，你覺得對嗎？”

    他聲音洪亮，言辭犀利，句句切情切理。徐長林微有動容，可還是緘然不語。

    沈昭瞥了他一眼，指著他道：“朕知道，你鞠躬盡瘁，侍君愛民，是世人所欽佩的，大忠大義的豪杰英雄?？赡阋窍胗眠@天下的生靈涂炭為代價，來成全你的忠義之名，你最好再想想，何為忠？何為義？”

    第121章 大結(jié)局（二）

    山頂緩風和煦, 秋陽暖融融，徐長林的臉色卻難看至極, 眉宇輕蹙，浮著難以抉擇的痛苦。

    沈昭知他一時半會倒不過來這股勁兒，也不強求，將話鋒一收，道：“你抓了朕的衛(wèi)尉寺卿，最好立馬書信一封讓把人送回來，不然……”

    徐長林猛地抬頭, 問：“不然怎么樣？”

    沈昭慢悠悠道：“這里總還有你在乎的人吧？剛才朕瞧見吳臨了, 這么多年了，他還跟在你身邊呢，真是個忠仆?！?/br>
    徐長林猛地一凜：“別動他, 傅司棋還活著, 我這就書信一封, 讓人把他送過來。”

    沈昭輕緩笑開。

    這人雖然擰巴得緊，但是個心善的好人, 舍不得自己的隨從, 定然也不會舍得千萬楚國百姓。

    沈昭知道，有些事一時難以接受，可深思熟慮之后必然會做出最合適的選擇，徐長林如果當真是個將自己聲名看得比人命重要的人，那他就不配被沈昭引為畢生最敬佩的對手。

    所以，給他些時間。瑟瑟曾經(jīng)說過的，天子該體恤臣下, 該有容人之量。

    要聽夫人的話。

    正這樣想著, 沈襄爬上了山頂, 稟道：“戰(zhàn)場已清理完畢，左右先鋒順利與中軍匯合，三哥，可以回去了?！?/br>
    沈昭邊走邊道：“武安侯是朕的貴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