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距離長安不過咫尺之遙，而嘉祐帝他們一行人數(shù)眾多，其中又有文官婦人，那些官員又各自帶了家屬，這么浩浩蕩蕩的一大幫人，加上各種輜重，前進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得了，才剛剛抵達襄州。

襄州刺史聽說天子南下，早就提前做好準備，一方面是出迎，另一方面是想跟著天子的隊伍一起跑，免得突厥人當真打到襄州來，那他也得跟著倒霉。

誰知御駕規(guī)模之大，人數(shù)之多，依舊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區(qū)區(qū)一個襄州根本安置不下，隨行軍隊不得不扎營城外，城中不少士人商賈將自家宅院讓出來給貴人們居住，可數(shù)量猶嫌不夠，不少貴人怨聲載道，弄得襄州刺史也跟著幾頭奔波，苦不堪言，心里早從一開始的翹首以盼，到現(xiàn)在恨不得這些人早早啟程離開。

嘉祐帝同樣處處不習(xí)慣。刺史府布置得再舒服，也不可能有皇宮舒服，可長安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一路上他頭風(fēng)癥沒少犯，幾乎不想見任何人，可還得強撐起精神，召見與他一道南下的幾位患難重臣。

“衛(wèi)王與興王，啟程過來了沒有？還有安王，難道沒有收到朕的旨意嗎，怎么連一點音訊都沒有？”

第146章

“陛下,先前您曾發(fā)旨，讓安王在必要時增援甘州，突厥人南下之后，蕭豫也想渾水摸魚,派兵攻打甘州,安王已經(jīng)趕過去了。小人給您稟報過的，您忘了？”

沒等眾臣開口解釋，嘉祐帝身邊的內(nèi)侍就小聲道。

嘉祐帝才想起來，好像的確是有這么回事。

他有點尷尬,不過大家也知道他最近精神不濟,都裝作沒聽見。

李寬主動解圍道：“嶺南離此地還有些遠,興王一時半會兒還未有消息傳來，不過衛(wèi)王殿下已經(jīng)帶兵啟程了，想必很快就能趕至建康與陛下會合?！?/br>
嘉祐帝焦慮道：“再發(fā)一道旨意,催促興王盡快動身,難不成老子有難，當兒子的還能逍遙自在嗎！”

李寬應(yīng)是,又溫聲道：“陛下不必擔(dān)心,等過了江，我們就安全了。不過紀王殿下那邊,是不是也催他盡快撤離，以免置身險境？”

嘉祐帝嘆了口氣：“都怨朕，當時他非要留下時，就該直接打暈了將他帶走,你再派人去長安，傳朕的旨意，讓紀王與范懿二人，務(wù)必在突厥人抵達長安前撤出?！?/br>
當初賀秀請命留守長安時，兵部尚書范懿自陳時勢發(fā)展至今，也因他這個尚書失職之故，所以也主動要求留下來，協(xié)助紀王，通告百姓，令其盡快離城，免受突厥人侵擾。

李寬應(yīng)聲告退，出去做事了。

嘉祐帝揉揉額頭，對張嵩道：“朕覺著襄州也不算安全，保不定突厥人什么時候就打過來了，還請張相安排一下，我們盡快上路，早日渡江，朕才安心?！?/br>
張嵩自然要寬慰帝王，并表示自己回頭就與李相商議，以便早日啟程。

當年與賀融他們一道出使西突厥的陳謙，后來奉命帶兵去晉州，聽從陳巍調(diào)遣，陳巍戰(zhàn)死之后，陳謙也沒了消息，至今生死不明，如今隨行伴駕的禁軍，悉數(shù)由大將軍夏英統(tǒng)領(lǐng)。這夏英被李寬一手提拔上來的，所以張嵩也指揮不動禁軍，但凡與禁軍有關(guān)，都得與李寬商議。離開長安之后，左右相制衡的局面，已經(jīng)逐漸往一方傾斜。

不過眼下局勢危急，大家也沒心思計較這些。

眾人離去之后，嘉祐帝也無心繼續(xù)看那些加急送來的奏章了，讓人扶著便回后屋去躺著。

大腹便便的裴皇后正好過來看他，見嘉祐帝一直躺在榻上不起來，有些擔(dān)憂，就說陛下自離開長安之后總犯頭疼，不如請?zhí)t(yī)來看看。

嘉祐帝擺擺手：“不用啦，太醫(yī)說我這是舊疾，從前在長安時也犯，只是沒有那么頻繁，可見都是心情影響的，什么時候能到建康，興許就好了?！?/br>
裴皇后也說不出什么勸解的話，只能道：“萬事都須陛下做主，您是臣民的天，也是我們的頂梁柱，還請振作才好?！?/br>
嘉祐帝聽這些話，早已聽得耳朵出繭子了，他知道裴皇后打從一開始就不贊成離開長安，這位皇后的性子比他還烈，甚至還說出不過一死耳的話，但螻蟻尚且偷生，嘉祐帝又怎么甘心落到被突厥人逼至長安，自殺殉國的結(jié)局？起碼現(xiàn)在總還有希望在，將來朝廷能將突厥人驅(qū)趕出中原，百年之后他的名聲就還不會太差，否則要真是一死了之，那千古污名，可就真的洗之不去了。

裴皇后話不多，卻總能一語中的，嘉祐帝雖然習(xí)慣詢問她的意見，有時也不大受得住那刀鋒一般直剖內(nèi)心的話語，這種時候更加不想聽她的教訓(xùn)，夫妻倆相對無言。

似乎看出嘉祐帝的心思，裴皇后扶著腰起身：“那陛下早些歇息吧。”

待裴皇后離去，嘉祐帝招手讓近侍過來。

“去將李淑妃叫來，朕想聽她說說話?！?/br>
淑妃李氏明明是長安土生土長的人，腔調(diào)卻與江南女子似的，輕聲曼語，婉轉(zhuǎn)悅耳，嘉祐帝此刻身心俱疲，最需要的不是裴皇后的警言警句，而是李淑妃的溫柔勸慰。

……

李遂安跨過門檻，踏入這座原本屬于襄州某位商賈的別居。

在這里住了好幾日，但她依舊不大習(xí)慣，午夜夢回，時常夢見長安的大長公主府，夢見衡國公府，甚至夢見紀王府，恍惚自己從未離開過。

但大長公主府已經(jīng)沒了，義陽大長公主去世之后，府邸就被依制收回，現(xiàn)在長安也沒了，他們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如同飄萍，王公貴族又如何？異族入侵時，同樣身不由己，無力抵抗。

她原本是要跟著賀秀一道留在長安的，雖然他們之間不像尋常夫妻那樣鶼鰈情深，但總歸夫妻一體，不能大難臨頭了，她就拋下對方一走了之。但恰在那時，賀秀的妾室正好有孕，賀秀請李遂安帶著對方南下，為他留下一線血脈，所以夫妻分道揚鑣，李遂安帶著人隨同御駕南下，賀秀則留在長安，去做他一直想做，卻因種種緣故，總是做不成的事情。

從前她任性妄為，在閨中時也曾幻想過嫁得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與夫君若兄妹般相處，自己還能心平氣和照顧他的侍妾。追根尋底，不過是當初她看見賀融之后，由恨生愛，一步步退讓自己的底線，起初可以無視他的腿疾，后來甚至想，哪怕賀融娶妻，自己也甘為妾室?？蓛扇私K究有緣無分，時至今日，這份感情無疾而終，她嫁給紀王，乃至大長公主的病逝，都讓李遂安一點一滴發(fā)生著改變。

再看從前那個任性跋扈的少女，回想那個明明理虧，卻還沒事找茬，非要在大街上冤枉賀融的少女，李遂安只覺好笑又無奈，現(xiàn)在即便再讓她重新回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