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br>
    “久久不與你聯(lián)系，一方面是讓你放松警惕?！闭才_咬牙忍怒道，“另一方面，也是水尸魂尚未收集齊全，他們還沒有十足把握?？傄鹊剿曜銐驕惓梢粡埲f無一失的魂網(wǎng)，才好對你下黑手?！?/br>
    老林倒沒想到他知道得如此多，側(cè)目看了他半晌，才微微頷首，唇角微微勾起，說：“年齡不大，懂得還挺多。這次，算你瞎貓碰上死耗子，蒙對了罷?！?/br>
    等到八月過半，恰逢農(nóng)歷七月十四中元佳節(jié)。

    詹臺恍然大悟，嘴角勾起，對方嵐解釋道：“山西民俗，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天官賜福，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地官赦罪，十月十五下元節(jié)水官解厄，都有社火祭祀。老林以前常居社火社中，畫慣獸首面具，極擅此道?！?/br>
    老林含笑點頭：“太原本地中元節(jié)祭祀民俗與眾不同，以祀鬼超度為主。旁的地方祭祀，多以紙扎人馬為主?！?/br>
    方嵐想到了他們曾在香港紅磡街頭見到的紙扎祭品，默默在心里贊同。

    “但是山陜一帶，面人花饃為獨一份的民俗風(fēng)情。面粉發(fā)酵之后捏成面團(tuán)，再由巧手婦人捏出花鳥魚蟲四季草木，以竹簽固定造型，上色之后造型精巧絕倫栩栩如生，上鍋蒸制之后，可以保存許久?！?/br>
    “中元節(jié)，山西民俗祭祀用的祭品，便不再是紙扎冥寶，而是這與眾不同的面人祭品。”

    “朝早祭祀，花饃祭品被擺在祭祀臺上放置一天。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城中民眾紛紛聚在汾河兩岸。蓮花樣的、核舟樣的河燈被一盞盞放置在河面上，寬闊靜緩的汾河宛如一條華麗的燈帶，昏黃的河燈點亮了黑色的汾河水?！?/br>
    “若是此時，你借著河燈的暈黃往深不見底的黑色河水中望去，就會看見無數(shù)往生又不得輪回的幽冥餓鬼自河中探出頭來，借一年之中唯一的一天游蕩在這陽世之間。”

    “祭祀用的精巧花饃，被他們張著血盆大口吞吃入腹，一口一個，仿佛要將一年未曾進(jìn)食的苦楚于一日之內(nèi)發(fā)泄殆盡?！?/br>
    “可若是你擦上水牛眼淚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頂著巨大的頭顱，面龐枯瘦，血口大張，可喉嚨處卻像綁上了一根看不見的細(xì)線，將那圓圓長長的脖子繞成了上寬下細(xì)的漏斗狀，像那為了捕獵而被捆住喉嚨的魚鷹。”

    “那些造型奇特形態(tài)各異的花饃，一個個卡在了餓鬼的喉嚨之中，不得下咽?！?/br>
    林愫幼時愛聽故事，全靠老林一張妙口，將過去那些生死歷險講得愈發(fā)驚心動魄引人入勝。

    此時方嵐聽他講故事，聽得入了神，不由拽住詹臺的衣袖問道：“真的嗎？真的有這樣的惡鬼嗎？”

    詹臺反手握住她的手，納入掌心微微摩挲，低頭笑道：“鬼有鬼渡，人有人路，怕它作甚？超度餓鬼，是無上大功德。不然你以為那些敲鑼打鼓的社火，是用來做什么的？”

    “說的不錯。”老林看著詹臺贊許一笑，“你雖出身陰山十方，心性卻正派，實在難得。”

    老林雖孤身一人在龍城之中，卻不愿錯過當(dāng)?shù)厣缁稹４饺胍怪畷r，他手上拿著金剛杵，跟在一隊沿著汾河敲鑼打鼓的社火。

    晉中社火與關(guān)中不同，最有特色的便是這太原鐵棍，有一人背挑的背棍、兩人肩抬的抬棍和四人相抬的劃棍之分。

    方嵐眉頭一蹙，莫名覺得這場景聽起來有些熟稔，卻一時想不起來曾在何時聽到過。

    “舞龍在最前，長長的青色的巨龍追隨赤紅色的火球?；ㄖφ姓沟暮荡o跟其后，船上簾幕半遮半掩，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立在船中前后擺動，雖在岸上，卻仿佛能看到一盞盞隨波逐流的小舟?！?/br>
    “然后，便是這重頭戲的背棍了。身材健碩的年輕男子赤/裸/著寬厚的胸膛，將又粗又沉的鐵棍扛在肩上。幾十斤的重量壓在肩上，卻仍能隨著鼓點走得不緊不慢。”

    “七八歲的小姑娘，穿著長裙水袖，打扮成仙姑的樣子，站在這鐵棍之上，隨著背棍人步伐的前后移動擺動腰肢，巧笑嫣然翩翩起舞。”

    太熟悉了，這場景太熟悉了。

    方嵐緊張地幾欲窒息，拼命回憶自己曾在何處聽到過類似的描述。

    這一定是不久之前，因為她的記憶還如此之清晰。

    訴說這場面的那人聲音低啞，還帶了嘲弄的語氣。

    是誰？到底是誰？方嵐咬緊牙關(guān)，目光在房內(nèi)逡巡一遍，突然落在黑色的酒壇子上。

    酒壇子…鯉魚精便躺在天井之中的酒壇子中。

    是鯉魚精！

    前一晚的鯉魚精，才剛剛說過！

    “晉中習(xí)俗，一個男子立在地面，肩背上豎起一根鐵棍。身輕如燕的女子立在鐵棍之上，隨著身下男子前進(jìn)的步伐靈動地起舞?？赡撬图薜钠蛷娜巳思缟隙加需F棍，卻不見立在棍上跳舞的女孩子?！滨庺~精冷笑著說。

    “我心里越發(fā)懷疑，再往那些隨從抬著的嫁妝上一看，才突然驚覺那小小長長的黑色木箱，分明便是一座座小小的棺材，正好放得下七八歲的女童。”

    方嵐驀地睜大眼睛看向詹臺，他卻像是早有所料，垂下雙眸。

    鯉魚精看到的背棍之上空空如也，直到人皮尸蠟被它識破，魂網(wǎng)散開，四只面容姣好的水尸魂才回到背棍之上站好。

    老林冷笑一聲繼續(xù)說：“社火原為聚攢陽氣，驅(qū)散徘徊世間的餓鬼。太原鐵棍之藝，既有純陽男子的陽剛之氣，又有七八歲女童的純稚陰氣，何況技藝高超很受歡迎，民眾觀看熱情最高，陽氣該是最盛的地方?！?/br>
    老林跟在背棍左右，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金剛杵被他收在懷中，卻時不時地嗡嗡作響。

    老林心下詫異，伸手將金剛杵從懷中掏出。金剛杵剛一入他掌心，便像感知到周遭惡靈，蓮瓣微張金光燦燦，挨著老林掌心的一片更是發(fā)燙。

    金剛杵如此，十有八九是因為周遭有徘徊人間不散的惡靈。今晚為鬼門關(guān)洞開的中元夜，金剛杵有此反應(yīng)老林并不意外。

    可是偏偏老林此時跟在背棍兩旁，社火存在是為驅(qū)鬼，可為何這場社火卻像是無效，明明如此多人，金剛杵卻仍感知到了惡靈的存在？

    老林在左眼之上抹了一滴水牛淚，左手捏一張黃紙符捻成粉末貼于眼皮之上，片刻之后再睜開雙眼。

    他原本認(rèn)為看到的景象，應(yīng)該是流連人間的餓鬼被背棍的陽氣所懾，四散倉皇而逃，所到之處片鬼不存，只待子夜來臨鬼門關(guān)閉，便可還來一個清平人間。

    “哪知我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當(dāng)被純陽純稚的至純之氣所驅(qū)散的餓鬼，卻像是被磁鐵吸引的磁石一般，聚集在背棍之下?！崩狭掷浜?，“不知為何，這背棍竟然由驅(qū)魔的正道，變?yōu)榱司酃淼男靶g(shù)?！?/br>
    老林心中咯噔一聲，再抬頭看那背棍之上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