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交加。那孩子運氣不好，正好撞到了槍口上。趙如磨本心是個情感特別激烈的人，只是一直以禮克制。所以他正常的時候行事半點不逾矩，心善的像菩薩似的；不正常的時候大都隨心恣意。

后半夜又趕著找大夫醫(yī)治，用了大羅神仙之力勉強把人救活了?，F(xiàn)在人還半死不活地躺著，等醒了再問他從哪來，把他送哪去。若是個不省心的，趙如磨打算把這孩子交給衛(wèi)微處置或者安頓，畢竟自己在這里人生地不熟。

還有一件搞笑的事情，趙如磨安排看著別弄出人命，吩咐死前把人撈出來的正是衛(wèi)微送來的兩人，衛(wèi)龍、衛(wèi)虎。那少年凍得什么似的，絕對去了半條命，眾人看了都面上慘淡，只有衛(wèi)龍衛(wèi)虎兩人不以為然。趙如磨見了好奇，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兩人磨磨蹭蹭不肯說，逼急了才咕囔兩句說什么不能讓少爺傷心之類的。這樣的心思，趙如磨卻是不懂了。不是趙如磨多心，衛(wèi)家派了這兩人是能用得上的，但是他們到底受到了什么囑托誰也說不準。他們倆在這兒期間，自然有些消息是不能外傳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探個底是必須的。事關(guān)重大，不能不小心，趙如磨雖然一直沒說什么，但是一直看著。

趙如磨坐了一會子，曹溪還是沒有露面，只有添茶倒水的小哥不停地過來續(xù)杯，面帶歉意地說：“曹大人有事，待會就到?！闭f了幾次都沒到，不免面上訕訕，既不好意思又害怕的樣子。趙如磨見這么一個年輕后生，想起了自己的青蔥歲月，心里一松，對他笑笑：“不妨事?！边@樣一位平易近人的大人，說的那后生眼都直了。

趙如磨其實并不著急。他小的時候注意力特別集中，經(jīng)常看花看草就是一下午；在趙家的時候從來沒覺得安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南山的時候一心鉆研經(jīng)學(xué)，和衛(wèi)微好了以后眼里就他一個人。他從來都不是浮躁的人，在南山每天習(xí)字一個時辰，無論那天有什么事，字都是要習(xí)的。來之前他知道曹溪有什么事，又沒有居上位者的習(xí)性，怎么會等得焦心？怕他等的焦心的是那位端茶送水的小伙子，但這種擔(dān)心是多余的了。

趙如磨一邊喝茶，一邊看窗外飛雪。雖說瑞雪兆豐年，但鬧成雪災(zāi)倒是不好了。小伙子沒明言，其實是多慮了。曹溪將自己約出來，又不見人，平常人會想擺明是放自己鴿子。其實不然，他即使有這個心，也沒必要這么做。會這樣只能說明是突發(fā)狀況走得急，沒有交待。而且是大事，全體出動，留在縣衙的不過是小鑼啰，見知縣大人約的人來了，又沒個主事的人拿主意，不知道實情或者知道實情但是覺得說出來不好，于是就讓趙如磨這樣不明不白地等著。

河間的天氣向來寒冷，十月飛雪是常有的事。前年鬧的雪災(zāi)雖說有許家的幫助沒鬧出人命，但也直到如今也沒緩過來。往年十月初，就該下雪了，今年自從趙如磨來到河間，一直沒下雪，老人都說，天氣反常必有妖孽，不是好兆頭。拖到如今十月半才下了第一場雪，看到這雪有紛紛揚揚不停的趨勢，曹溪聽到什么消息四處查看也是理應(yīng)的。一般人在剛下雪的第二天不會有太大的居安思危之心，曹溪如此謹慎，倒是和趙如磨是同類人。

心里裝著事的人看到雪一般會生出一股絕望，或者破罐子破摔的勇氣。趙如磨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種人，但是直到昨天他終于把整個事件理了出來，除了曹溪這塊。案情如何不是趙如磨關(guān)心的重點，他關(guān)心的是長公主想要的結(jié)果。雖然來時長公主說的冠冕堂皇，就像趙如磨自己說是來監(jiān)審此案一樣，誰信？他從長公主的要求中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心里懷疑，知道了許衛(wèi)氏就是長公主找的人之后更是疑惑，心中有了一個猜測，于是去找衛(wèi)家驗證，果然如此。

古語有云：“知人陰私者不詳，知料隱匿者有殃?！庇羞@樣一個故事：隰斯彌見田成子，田成子和他一起登高臺四向望去。三面視野都很暢達，向南望去，隰子家的樹遮蔽了視線。田成子也不說什么。隰子回到家中，讓人去砍樹；砍了幾斧樹上留下創(chuàng)口斧子離開樹打算再砍的時候，隰子制止了砍樹的行為。他的相室說：“為什么變化得這么反復(fù)呢？”隰子說：“古時候有諺語說：‘知道淵中魚的人是不詳?shù)??！锍勺訉⒆龃笫?，而我向他顯示知道征兆，我必然危險。不砍樹，未必會有罪；知道別人沒有說出來的話，罪過就大了?！庇谑遣环淞恕?/br>
知其不言，萬一對方懷著不可告人之心，會惹禍上身，的確如此。趙如磨心中自嘲：曹溪敵我不明尚且不說。難怪長公主有事情吩咐偌大個公主府什么樣的能人沒有，只派了不知根不知底的我來，是方便事成之后殺人滅口？還千叮嚀萬囑咐不可泄露，的確不可泄露，最好一無所知，不然會惹上殺身之禍。可是怎么辦？已經(jīng)被我探出來了。

曹溪如何先且不論，河間如何先且不論。最棘手的是長公主，之前趙如磨還懷著謀求榮華富貴的心，現(xiàn)在看來，無論事成與不成，她都不會留著我，因為如果是我，我也不會。為今之計，為性命著想，走為上。趙如磨這樣的人，家族早已衰落，又沒有成家立室，走到哪里隱姓埋名便可在很大程度上躲過禍事。

可是衛(wèi)微在這里，衛(wèi)微在這里。他不能像衛(wèi)微對自己那樣對待衛(wèi)微。趙如磨在心中嘆息。

就這樣，趙如磨在廳里坐了一天也沒等到曹溪來，帥小伙還很是抱歉，趙如磨只是寬容地一笑，走了。

回到住處，果然老遠就望見衛(wèi)微在屋子里等著。

第31章

回到住處，果然老遠就望見衛(wèi)微在廳里等著。門大敞著，穿堂的風(fēng)刮過，衛(wèi)微不時縮縮脖子，看著墻上掛的畫，一邊喝熱茶。有人見到趙如磨回來了，打算大聲吆喝“大人回來了。”被趙如磨悄聲制止。他一個人放慢腳步，走到門外，靜靜地看著衛(wèi)微。

衛(wèi)微有這樣的習(xí)慣，等人的時候從來不望著來人的方向，反而是臉朝著相反的方向，那時候還鬧了許多笑話。有一次衛(wèi)微有事情找一位夫子，約在一處等著。偏生那位夫子也是個年少好折騰的，就站在衛(wèi)微身旁看他什么時候能看到自己，結(jié)果衛(wèi)微楞是看了一刻鐘的風(fēng)景，最后兩人大眼瞪小眼，成了南山一大笑談。現(xiàn)在門與墻上的畫正對著，但是他就是瞅著畫，半點也不分一分目光到門這個方向。

趙如磨近乎貪婪地望著廳里端坐的那人，衛(wèi)微今天穿了米色長衫，外罩繡花褂子，腰配一塊環(huán)形羊脂白玉佩，一根黑木簪束發(fā)，嘴角含笑，似溫潤如玉的君子，正抬頭欣賞。趙如磨心里想：這人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