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卻十分羨慕謝承，在暖氣旺盛的室內(nèi)加減乘除。

他也不是沒有同行的同學(xué)，每次聚會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方在吹牛，說冬暖夏涼出門橫著走、嘛事兒不管還有回扣，郭子君將手往暖寶里捅了捅，無力的吐槽道：他領(lǐng)導(dǎo)也許是個假監(jiān)理。

常遠比普通人更畏寒，自然理解他們的難處，但雖然任務(wù)頒布跟他無關(guān)，簽字劃勾卻有他一份，人道主義比不過安全，這么龐大的地坑少暴露一天，就能少一分變數(shù)，地下水、降雨雪、車載、沉降等綜合因素太過復(fù)雜，即使有監(jiān)控他也不放心。

張立偉和王岳也不太放心，深基坑是人為對穩(wěn)定地表的強行迅速破壞，而大自然的災(zāi)難性讓人聞風(fēng)喪膽，所以外憂內(nèi)患的情況下，施工仍然在繼續(xù)。

“我知道，”常遠站起身來，一張嘴白氣蒸騰，“這活兒不討好，天氣不適宜施工，大家都很辛苦。但施工組織計劃這么排也有一段時間了，沒幾天了，我想大伙再堅持堅持，不過身體實在扛不住的要早點跟老板打報告，在城里病一場幾天就白干了?！?/br>
“另外，我不是大伙的老板，工錢的問題作為監(jiān)理我不方便說，不過伙食上的改善倒是可以爭取，過兩天例會我提一嘴，讓王總的老表給大伙燉個羊腿?！?/br>
挖機里的師傅們轟然笑起來，有人嗤之以鼻地說：“常工別折騰了，就是王總點頭，他老表也不能答應(yīng)啊！”

眾所周知，王岳的老表掌管著工地上下的三頓飯，卻摳門到掛面里都舍不得加蛋花。

常遠霎時被勾起些往事來，5月份凌云進場的情形他現(xiàn)在想起來竟然都歷歷在目，當(dāng)時就是因為叼嘴貨們打死也不肯吃工地食堂，邵博聞才住到懷里去，他莫名其妙地翹起嘴角，很好說話地改口，“不答應(yīng)算了，那就請王總點頭，去下館子。”

工人們接著笑，一致覺得這個好像可以有，王岳雖然有心機，但他并不小氣。

大概曹cao果然是不能說，坑里的氛圍好不容易融洽，坑頭卻猛然躍出一個人頭，小伙子?xùn)|張西望焦點都沒有，就喊起來了，“常工！常工?。　?/br>
蹲著的郭子君看是王岳下面一個施工員，臉上掛著十萬火急，就也扯著嗓子喊：“這兒呢?！?/br>
常遠像個首長一樣，舉手晃了晃。

——

沖突要是不能停息，就只能升級了。

圍在二期門外的藍景業(yè)主終于發(fā)現(xiàn)，工地不像落成的小區(qū)，到處都可以造門，他們堵了這道，那邊又偷摸地開了個豁，貨進車出，施工“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照干不誤。

從周圍的高樓下往工地里看，基坑的雛形儼然已經(jīng)有了，等供給運輸?shù)臈蛲ǖ来罱ê茫坏葋砟觊_春，基礎(chǔ)筏板就該投建了。

因為曠日持久的圍堵不見成效，工作生活都耽誤得一塌糊涂，幾個脾氣火爆的藍景業(yè)主氣得眼珠子發(fā)紅，這天三四級的西北風(fēng)，和著冬天零下的溫度，一陣就將人刮得心肝脾肺全部冰透，可心頭的躁火卻越演越烈。

本來溝通就費力，大家立場不同，個執(zhí)理由、互不相讓，從試圖理以服人到對著賣慘、再到吵到個別動手動腳、再被同伴勸導(dǎo)為死循環(huán)，幾輪下來忍無可忍，爭吵中也不知道是那句勾動了神經(jīng)火線，藍景的一個業(yè)主忽然從人群里沖到前面，掄起大扳手就朝柵欄上的門鎖砸去。

沉悶而厚重地金屬交擊聲在每個人耳膜上炸開，門內(nèi)門外都被震懵了。

鐵皮對實鋼必然慘敗，沒幾下方形的柵欄就開始變形翻卷，工地大門外也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在敲擊的動靜下，忽然繃出了一種破門而入的壓迫感。

因為劉歡的拖延計劃，目前裂縫的真正成因還不清楚，從少一事的原則來看，作為乙方的總包絕不會想不開，主動摻和到這灘渾水里來。但事實卻是張立偉撂了挑子沒管，每一天的扯皮都是王岳親自帶人在頂上。

他也并不是一開始就在第一線上，只是后期下頭人招架不住了，喊他來扛大旗而已。為此王岳做夢都在罵張立偉，但合同壓制在前，作為乙方，公司不說話，他根本拒絕不了甲方的哪怕是無理的要求。

王岳的跟班率平時就機靈，他率先回過神來，面對鐵器也不太敢上前，只好用手指著砸門的男人，對他兇神惡煞地吼道：“停下來啊！你這是破壞公物?！?/br>
王岳被他一喊，跟著反應(yīng)過來，他一邊捏著手機迅速撥警報電話，一邊向旁邊的技術(shù)員交代了幾句，技術(shù)員點著頭，叫上三四個人匆匆跑開了。

對方?jīng)]理他，用一聲響亮的砸門蓋住了后半句。

跟班從中感受到了無言的挑釁，年少氣盛讓他破口大罵，“干什么你他媽，找死?。客Ｏ?！聾子啊你個傻逼，讓你停你沒聽見嗎？”

砸鎖的男人動作一頓，就維持著往下掄的姿勢掀起眼皮來看他，透過方條的柵欄格，能看見這人眼球充血，有點泛紅的眼睛里煞氣十足，跟班只覺脊背一寒，跟著耳朵里灌進一聲巨響，憤怒和緊張讓他有些耳鳴，他暈乎了兩秒，在對方不要命的氣場下瑟縮了。

王岳試著有話好說，但是毫無效果，門鎖被砸得面目全非之前，溜走的技術(shù)員又帶著一幫人回來了，手里還帶著工具當(dāng)器械，當(dāng)即就在大門上效率感人地打了個大規(guī)格腳手架才用得上的剪刀撐。

剪刀撐就是用鋼管轉(zhuǎn)接的大叉，作用是防護，但對于外行人來說，它此刻的意味更像是拒絕。

門外藍景的業(yè)主一看，對方又是鋼管又是膠槍的，他們卻兩手空空！

在群情激奮的躁動氛圍下，藍景那邊也派人去搜羅工具，很快棒球棍、金屬釣竿、木榔頭、啞鈴就都來了。

這些東西日常，用做武器十分可笑，可是現(xiàn)場沒有人笑得出來，維權(quán)的路這樣曲折，或許他們舉起的只是失望。

做工程的人都知道，大門是工地最堅固的地方，那些高高的圍擋其實都是鐵皮或是夾層擋，一錘就能鑿穿，甚至你圍著它繞一圈，興許能找到不止一個用錯開的板材做偽裝的門洞。

工地不能隨便停車，小車電驢自行車都不行，但作業(yè)車可以，常遠坐著挖機趕來的時候，藍景的業(yè)主已經(jīng)在劈鐵皮墻了。

郭子君在后面用兩條腿狂追，他被邵博聞糊了許多糖衣炮彈，記得有事不能讓領(lǐng)導(dǎo)落單。剩下的師傅們想看熱鬧偷懶，便仗著自己有車，跑得比郭子君還快。

常遠半個身體都掛在車外面張望，因為視線高很容易就看見了被人圍在中間的王岳，他似乎還有點理智，大喊著不要傷人。

但工人似乎打了雞血，對他的交代置若罔聞，有幾個舉著角鋼在破洞口揮來揮去，見了血也不停下來，常遠一急就從車上跳了下來，不過他沒看腳底，忘了作業(yè)車的駕駛艙較高，下來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