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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看,把簍子絆倒了,馬上鉆進去,只看見它后半身。 沒有吃的,連炭都是好東西。瘦鵑沒有出聲嚇那畜生,她悲天憫人的以為可以沒有炭燒,至多冷一些,卻不忍心活活餓死一條狗。 這世上的所有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過完年第十天,床墊廠又正式開工。 遲寶絡忽然嚷嚷著要做一件枕套,五兒把亭子間里的布料拿了幾匹出來,供寶絡挑。她把一個綢布包著的小包袱打開一看,是一段瓦灰閃花綢,閃出一棵棵的小梅樁。寶絡見了,不由得咦了一聲。 “小姐,這是大少爺買來的,您喜歡?我去同大少爺說一聲?”五兒在一旁提醒道。 遲秉文正好同瘦鵑一起下樓來,寶絡往瘦鵑身上瞟了一眼,忽然笑道:“這不是跟她那件衣裳一樣!我正在那兒想著,她穿得真素,整天像個小寡婦似的來回晃悠?!?/br> 寶絡又笑向秉文道:“原來是大哥你送她的!” 語氣還同先前一樣刻薄,瘦鵑卻是一笑,置之不理了。 這天傍晚遲秉文照例到廠子里去接瘦鵑回公館,半途中忽然響起了警報,拉長的一聲聲像是烏鴉一般徘徊在不遠的上空,沉沉地擠壓下來。 敵軍的飛機每天都要在頭頂上飛上一回。他們只得下了車,和所有的人一般,擠在一個門洞子里躲著。 頭一回防空警報拉響的時候,瘦鵑還是怕的,這會兒卻有些麻木了,甚至想著,趁早打起來吧,早點兒打起來,就早點兒結束了。 門洞子里擠滿了人,有腦油氣味的,有舊衣服氣味的,棉墩墩的冬天,底下是各式各樣無辜的人。瘦鵑踮起腳,越過人頭上看出去,外面是明凈的淺藍的天。 他們的那輛福特轎車停在街心,轎車外面,是淡淡的太陽,轎車里面,也是太陽——單只這福特車便有一種原始的荒涼。 戰(zhàn)爭又要波及到這座城市。 聯(lián)大要往大后方遷移,學生和教授們都要跟著一起離開。由于事出緊急,所以不得帶上家屬。 瘦鵑得知這個消息時只是愣磕磕的,愣了半天,才道:“你們什么時候走?” “明天一早?!?/br> 瘦鵑忽然淡淡地笑起來,她看著他的臉,慢慢說道:“今天晚上,咱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沒料到他要走。 瘦鵑沒待他回答,便轉身離開了房間,站在樓梯口把阿小叫上來,打發(fā)她去買了板鴨、鴨肫,和這城里出名的董糖、松子糕,湊成四色土產。買回來了都拿到秉文房里,叫他明日帶著一起走。 天色蒼蒼的,風很緊。 遲秉文到底是陪著她一同出來了,兩個人走在霞光路上,說的都是些不相干的話,他們一邊走,一邊在那里談了半天,但是兩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相同的禁忌,絕口不提明日的離別。 想不到他們兩人第二次的散步,是在今日這樣的情景之下。 舍不得說回去。瘦鵑抬起頭,只看見那一片空明的天,和天上細細的一鉤淡金色的月亮。 上一回看見這樣的月亮,還是在那次陳公館里舉辦宴會的時候。 這一段路很不好走,太凄清了,路燈只在那里旁若無人的亮著,北風肆無忌憚的刮過來,沒有一絲遮攔。 街道兩旁的櫥窗都關了,排門上的很緊。只有路邊的燈光雪亮,照到街沿上,秉文穿的什么衣服,臉上什么樣子,瘦鵑都看得一清二楚。 立領的黑大衣,洋西裝,白圍巾,還有一雙凝重深沉的眼眸。 她笑起來,“你這樣穿真好看?!?/br> 秉文道:“那你要記住我這個樣子。” “明早我送你?!彼鋈粵]頭沒腦的接了一句。 秉文沉默了很久,才終于道:“好?!?/br> 瘦鵑這天晚上心潮起伏,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才睡熟的。 一覺醒來,天還沒有亮,外頭仍是nongnong地一片黑夜。瘦鵑看著秉文還睡得很沉,貴妃榻前的地上落了許多香煙灰。 她忽然就下了床來,單薄的身影透過月光投在地板上,長長的一個影子。 她湊在他的臉前,細細地把他的眉目一一的看過去,她數著他長長的睫毛,情不自禁的閉起眼來,在他的臉上輕輕地落了一個吻。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時,卻看到他在那里靜靜地盯住她看。瘦鵑怔了一怔,臉色紅了又紅,嘴角浮起一個淺淺地微笑,她道:“你還沒睡?” 秉文從毯子里伸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搭在她的頸間,稍稍用了一點力氣,便把她的身子帶向了自己的身邊?!八恢?。” “為什么……?”她低下頭,明知故問。 他笑,“你又是為什么?” 空氣里是難言的靜默。 她忽然道:“因為,舍不得——” 秉文震了一震,道:“哦?” 他不作聲了,把手撫上她略帶了些細紋的眼角,一點點地湊上來,吻住了她的唇。黑暗里兩具身影漸漸地擁抱在一起,他忽然把她打橫抱起來,雙雙擁到了床上。 偌大的雕花大床靜靜地橫陳在臥室中央,沉重的絲絨制的面料,瘦鵑的一頭烏發(fā)散亂地披灑在暗紅團花絲絨的被面上,雪白的胸脯輕輕地起伏著。那層層疊疊地被褥像是被揉皺了一般胡亂的被他們壓在身下,絲絨上的流光一瀉千里。 這一晚的月色真美。 他的激情仿佛淬上了火,燎燒了整個荒原。 沒有幾個鐘頭,天就亮了,他們兩個人起來穿衣。瘦鵑替他又查檢了一遍行李,其實昨日就已經打點好了,可她不放心,來來回回的看了好幾遍。 她送他去車站。 他一路上只是告訴她——他們要走鐵路和水路,先經粵漢鐵路到廣州,再轉香港,然后再乘海船到安南海防,由滇越鐵路經河口,最后到達昆明。 她曉得安南就是越南。 他今日不知怎么地,總逗著她道:“你從來沒有出過國呢,下一回,等局勢穩(wěn)定了,我也帶你去國外走一走,好不好?” 她也跟著他傻呵呵的笑,連連地說“一言為定”。 月臺上送行的人太多了,黑壓壓的一大片。有一些是學生們的父母長輩,還有一些是那些老師們的家眷。 有一個維持秩序的胖臉男人走過來,催著大家上車,火車要開了。 他把一只藤箱拎在手上,同她道別,她卻定定地站在那里總不愿意離開。哨聲也響起來了,許多人都已經上了車,他只管催她走,可忘了放掉她的手,所以她走不了兩步路,又被拉回來了。 兩人都笑起來了。 她忽然上前一把擁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肩上,鄭重的說了一句:“早點兒回來,我等你!”語氣到后來很不自然,仿佛是帶了點兒鼻音。 他亦回擁住她,貼在她耳畔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