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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得說不出話來。 印度阿三不怕人,警督又不管,中國人做的巡捕是不敢管,安南巡捕樂得看異國人的笑話。便在一片咕嚕咕嚕含混不清的外國話里,棍棒直往秉文身上落。 瘦鵑眼見得事態(tài)發(fā)展到了這樣的局面,也就嚇得噤了聲,她原本就懂得“低頭”的道理,然而總覺得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場面。 她忍氣吞聲的直盯住腳面,心里發(fā)急,又覺得連累了別人替她挨打,不由得緊緊地抓住秉文的手,她真氣的想哭。秉文強忍著痛,亦回握住了她的手。 遲秉英回去搬救兵。瘦鵑同秉文被帶到了巡捕房里,里面設(shè)有行刑的專室,一個阿三走過來,用槍抵住遲秉文,另一個安南巡捕就站在他面前說著一口叫人聽不清的中文,揮舞著拳頭,吆喝著,越南人個子矮一些,氣勢倒不小。 遲秉文只是一味冷笑著,正顏厲色的站在那里,槍抵著頭也不懼。 他們巡捕房里發(fā)下來的皮鞋很硬,踹在人身上,真叫人受不住。他們在那里沒心沒肺的笑,“這個中國男人心疼他太太,也好,就讓他替這女人受刑好了?!边t秉文聽了神色也不動,不屑的掉過眼睛去淡笑著。 中國巡捕坐在遠處的一張長桌前,一個比一個沉默,偶爾閑談幾句,就又靜默下來。那警督就坐在那里,翹著一只腳,一邊喝著酒,一邊拿了一碟花生來吃,就著花生豆,往下貪婪的咽著辣水。 瘦鵑氣的手足冰冷。秉文反倒在一邊忍著痛意安慰她,說這些人都是紙老虎,用不著怕,他還說:“我總不會讓你出事的?!?/br> 瘦鵑看了他一眼,他嘴角掛著一道鮮明的血跡子。 外頭有人交涉的聲音。 一個小巡捕忽然從外面進來,往他們兩人面上溜了一眼,忙湊過去小聲的同警督說道:“隊長——您怎么沒瞧出來呢?那是遲家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 遲家是城里有名的大戶,那警督愣了愣,卻依舊狹著眼振振有詞:“遲家?遲家算什么?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怕!這是省長下來的命令,叫嚴查!我說他們是亂黨,他們誰敢不服?” 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者聞聲走了進來,外頭守著的人礙著他的身份,不敢攔。 遲秉文抬起頭來一看,皺起眉頭,叫了聲:“九老太爺。” “您大駕——怎么這時候來了?”警督忙從凳上站起來,搓著手笑。 九老太爺本來在前清做過總督,后來眼看著時事要變了,就退隱回來。前幾年又被人捧著做了如今這政府的官兒,他資歷老,連政府里頭的高官紅人也都敬他三分。只是遲家到了遲秉文父親這一脈,不樂意同其他的族人一樣上趕著到九老太爺處邀功獻諂,所以漸漸疏遠了,他父親又死得早,小輩們也就只在逢年過節(jié)時照例的去拜見。 連遲秉文也沒想到九老太爺會專門趕來替他擺平這事兒。 他們兩個人被放出來,瘦鵑只是蹭破了點兒皮,不礙事,就叫遲秉英先送了九老太爺回去,她同秉文一道叫車回公館。 那男孩子被心慈安排著送到了福利院,又給了一筆錢給院長,叫他們拿著錢好好地帶他治傷。 瘦鵑坐在車里,心情卻久久的不能平靜。她知道魯迅筆下這個吃人的社會,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又是一種無奈與激憤,她總算了解到革命黨人是如何被這慘象迫著做了革命黨人。 身邊這個男人靠在車座上,緊緊地閉著眼,眉頭微微蹙起,額間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嘴角滲著血跡,臉頰也破了,微微地有些腫起來。她幾乎是噙著淚的,若不是因為她,他何至于遭了這一番罪? 他忽然睜開眼,盯住她看,好半晌,他掏出手絹子來幫著她揩眼淚,她卻扭過頭去一味躲閃著。 靜了半刻,瘦鵑忽然笑道:“遲秉文,看不出來。你真是好man啊?!?/br> 他一下子沒聽懂。 “我說你真是很男人。” 他苦笑了一聲,“他不過是看在遲家的面子上?!?/br> 他忽然又淡淡地笑了起來道:“難得。我們是不是也算是患難之交了?” 瘦鵑被他逗得一笑,“哪里難得?患難之交真那么稀有么?——恰恰相反,我們一旦和某人交上了朋友,他就開始患難了,就向我們借錢了?!?/br> “唉……你這又是什么歪道理?”他這話里頗有些寵溺的意味。 她笑了笑:“這不是我說的,是叔本華。你問他去?!?/br> 第51章 不可以分梨 瘦鵑扶著秉文回房休息,遲太太上來又氣又惱,罵瘦鵑多事胡來,瘦鵑低著頭不說話,她自認理虧。 小嬋也隨遲太太一道擁在門口,她上前攀住遲秉文的一條胳膊道:“先生,不要緊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遲秉文不動聲色地避脫開她的手,皺眉道:“一點點小傷,何至于你們這樣驚天動地了?” 遲太太還想說點兒什么,秉文只是不耐煩地道:“媽,這不關(guān)瘦鵑的事,您也不用擔(dān)心,我很好。您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遲太太深知拗不過,只好嘴里怨聲載道的下了樓。她又想留了金鳳在這里照料,一并叫遲秉文趕走了。 他們兩個人進了屋里,關(guān)上門。這一刻卻像是兩個難兄難弟似的,瘦鵑難得的沒有看他不順眼,甚至于可以微笑著同他和平共處了。 他半闔著目倚靠在床頭,瘦鵑很注意的向他臉上看看,“馮小姐擔(dān)心你呢?!?/br> 他靜了一靜,忽而抬起眼來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你呢?” 她咽了口唾沫,喉頭動了動,卻轉(zhuǎn)過臉去輕笑道:“我什么?我自然擔(dān)心你?!?/br> 他便微微地笑起來,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揚:“果真么?” “比金子還真?!彼龘溥暌恍?,“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我的傭金誰來給?留下的爛攤子誰來收?你母親恨不得吃了我。我自己的廠子又該怎么維系下去?” 這話說得沒心沒肺,他的笑意便一時僵在臉上,好半晌才“唔”了一聲,他又道:“你放心?!?/br> 你放心。放心什么?瘦鵑一下子就想到了寶玉同林meimei,一句你放心,那可是千回百轉(zhuǎn)的情意。 不由得臉上悄悄地一紅,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一扭頭,看見有幾只梨堆在一只盤子里,便忙岔開來說:“你要不要吃梨?” 他說,“好?!?/br> 外面永遠是風(fēng)雨方殷。藍灰色的玻璃窗,往外看出去,不管什么都染上一層郁郁地氣質(zhì),燈前才覺得安逸。 她在臺燈下頭削著梨,他坐在對面望著她,忽然叫了一聲:“瘦鵑?!?/br> 瘦鵑木愣愣地抬起頭道:“嗯?” 秉文又道:“瘦鵑?!彼路鹩惺裁丛捳f不出口似的。 瘦鵑手下動作頓了頓